白翎愣了愣,道:「我有新年限定發行的『大君鼎』翡翠票折?」
「沒錯,正是此物,時刻關切著你的命脈。」裴聲說,「小妖們原本只是來為你煉丹的,不過僅數天之後,秘境作廢,北方的數座大城淪為老祖飛升的祭品。於是,他們留在了洛東,為民眾煉丹。因魔潮勢強,道場反撲,太徵道君率領的義軍不得不持續後撤,眼下只剩洛東、新河、莞州、株陵幾座孤城,在魔物的圍困下苦苦支撐。」
良久無人說話,白翎忽然不敢繼續問了。
裴聲道:「還有阿響……」
「他怎麼樣?」白翎眼瞳輕顫,脫口而出。
「他在十天前離開,去往霽青道場,主動獻祭給老祖,願作他飛升的替身。阿響以此換取老祖在飛升之後,驅逐人界的群魔。」
最後一個字落下,滿堂皆寂。
裴聲終是不忍地別開臉,淚水染濕了眼角細細的紋路。
白翎的雙目近乎空洞,輕聲道:「阿響他去……找老祖了?」
他頓了頓,情不自禁地追問道:「他一個人去的?!為什麼!為什麼讓他一個人去???去……去獻祭?!」
裴聲陷入了沉默。
恰在此時,一群活蹦亂跳的小東西湧入大堂,爭相叫道:「恩公!」
「恩公你醒了嗚嗚嗚你終於醒了啊——」
「老君鼎」的小妖們蜂擁而入,一下子擠到白翎腳邊,打破了凝重的氛圍。
為首的是老闆小妖,尾巴搖得快起飛,興奮地嚷嚷:「恩公你醒了,修真界有救了!!!」
「……什麼意思?」自翎不明所以,看向裴聲。
裴聲說:「你醒了,你體內的陰陽契也隨之復甦。白真人,我們又有能殺死老祖的機會了!」
「那我師兄師尊他們呢?還有林師姐,你認識的——我們快點集合起來去討伐老祖吧,去把阿響帶回來!萬一去晚了——我們要立刻出發!!」
白翎終於能一口氣說完。
其實在剛聽見裴響回了霽青道場時,他就差點轉身往外走。然而事關重大,局勢已差得不能更差,整個修真界好像下一刻就要傾覆。
他硬是克制住了衝動,迫使自己冷靜。
以前不是越危急的時候越沉著嗎?怎麼關係到師弟,就難做到了呢?
不知為何,裴聲久久無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她幾度欲言又止,在白翎緊張的注視下,最後向他頜首道:「白真人,你隨我來。」
在眾人的目送里,裴聲將白翎帶到了裴府後院的花林深處。白翎記得這片地方,曾是裴琳的葬身之處,百年前便鮮有人至,漫山遍野有花無人,如若桃源。
一條新修的小路貫穿了林子,路兩側碧影紛紛,樹葉沙沙作響。此間幽靜非常,透著恍如隔世的氣息,偶有鳥兒哀鳴。
越往前走,自翎越感到心臟疾跳。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一言不發,沒再提問。
直到他看見了林立的墓碑,以及一眼望不到頭的墳塋。
他走出花林,來到了一片墳場。
時值黃昏,夕陽在天際迅速地下沉,陷進濃厚的鉛雲中。像一顆燒紅的鐵球掉進髒棉絮里,不由分說地融化出一個大洞,淹沒進去,悄然無聲。
白翎的呼吸有霎那暫停。
初春的涼風吹過,吹動他的發梢,也吹過無數的墳頭草。雨已經停了,細草柔如絲玉,噙著一粒粒露珠,在風中相顧無言。
大大小小的墳包挨在一起,有些墳前擺著祭品,有些墳前空空如也,甚至連碑都沒立,孤墳野鬼,不知姓甚名誰。
自翎忽然明白了,師弟為何會孤身遠行。
是不是能陪他一起的人,都不在了?
「不是才十年嗎?怎麼……」
怎麼連最後一面都沒趕上,一個都沒有告別。
白衣青年不明顯地晃了一下,緩步走進墳場。他的背影沐浴在夕光里,夕光慢慢地黯淡,城中傳來了魔物覓食的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