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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矮小的身影悄悄推開房門,為了都能看見房裡的場景,一個踩著一個,疊成了高高的羅漢。

它們見青年未被驚動,又拖著毛茸茸的胖尾巴,豎著大大尖尖的耳朵,分散到地上,溜進屋中。

它們圍到白翎腳邊,擔心地仰頭看他。

可是從小妖們的角度,只能望見青年低垂的眼睫,一動不動,仿佛凝固了。

老闆小妖捏著白翎的衣擺,懷裡抱著一塊石板,上面顯示著白翎的心脈狀況。它看看石板,又看看白翎,捏著他的衣擺,不敢說話。

白翎道:「你們來了啊。」

他的聲音很平靜,幾乎算得上溫柔,更讓小妖們慌張。

白翎就地坐下,坐在小妖們中間。有年齡特別小的小妖幼崽立刻爬到他身上,蹲在他懷裡或者肩頭。

這群毛絨絨的傢伙圍繞著白翎,他手裡還剩兩封信,一封是顧憐的,另一封沒有署名,但白翎知道是誰。

師弟的遺書信封里好像裝了東西,稍顯凸起。白翎停頓片刻,還是先打開了顧憐的遺書,取出一張短箋。

顧憐的字照舊狂放,以他的習慣,通常是下筆便一氣呵成,卻不知為何,在短箋上塗塗改改,糾結了五六個開頭,全划去了。

最後留下的,是幾句沒頭沒尾的話:「白翎,我知道,你不服我。時至今日,我的確是個失敗的師尊。沖玄死了,還有其他人,都死了。我不知道與你說什麼,可能今夜一戰過後,便輪到我。以後,阿響拜託你看顧,你應該比我做得好。我也托他守著你,但那傢伙……總覺得不會聽話。你倆都不聽話,一點也不聽我的。」

眼前有些模糊,唇角卻牽動了一下。

白翎無聲地緩了口氣,拿起第二張短箋,這張上面沒有塗改,所寫的話亦與之前截然不同,令他漸漸皺眉。

顧憐道:「但有件事,你們一定要信我——我說斬月已死,不是意氣發言!不知為何,自他渡劫失敗之後,我從未真正傷懷。我只有過一次錐心之痛,是在他渡劫的某個霎那,縱使遠在道場,也似肝腸寸斷。白翎,我總是懷疑——懷疑斬月真的死了,活下來的根本不是他。但我試探過無數次,也用法眼觀測了無數次,他一概滴水不漏,對過去的事應答如流。難道,真是因他被靈台枷顛倒了愛恨對錯的緣故?我不明白。被逆轉了心神的是他,為何心死的是我?」

字跡愈發狂亂,越寫越快。

最後一筆斜刺里捺出,或許是被鳴鏑所驚,無暇續寫,匆匆趕赴了戰場。

白翎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實,他早有過相同的疑慮。

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奇怪的電視劇看多了,他對於顧憐的反應,總有些不理解。

此人明明對自家師尊一腔執念,提及老祖卻總是一反常態,粗暴地喝止他人談論,或者用「死人」這種話來代稱。好笑是好笑,細究卻經不起推敲,顯得十分矛盾。

而且在揭露尹真就是老祖藏在他們旁邊的化身前,顧憐對其毫無察覺。他們倆甚至在找到新河郡的葉府府上前,同行共事了好一陣子。

尹真——或者說老祖的變化有那麼大麼?還是說演技太好了?

再要麼便如顧憐所言,他確實變了心。漫長的幾千年過去,即使所念之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亦無所覺。

當然,最後一種可能是……

在他身側的,並非所念之人。

白翎陰雲籠罩的眼底,驟然亮起了一點清光。

他倏地抬眸,攫住了這片迷思。

當初借太徵道君的心境回顧舊事,他曾目睹忘川渡劫,老祖隕落。舊河塔頂的活石人因為相同的功法與劍骨,意外成了老祖的替身,才讓老祖在萬雷轟頂之下保住了性命。

可是,假如活下來的是替身,真身才是死者呢?

小妖們忽然感到一股使它們戰慄的寒意,個個炸毛,不安地挪動。

青年望著短箋靜止,眼中卻仿佛醞釀著一片幽靜的海。無數線索化作江河,同時匯入,形成浩瀚的漩渦,逐漸開始旋轉。

白翎站了起來。

他清楚地記得,天雷結束之後,塔頂留下了一堆碎石塊。那讓所有人以為,承劫而死的是活石人,而從雷光中走出的白骨,定是斬月。

但,天雷之下,萬物不存。如果斬月因渡劫失敗而死,灰飛煙滅了呢?

活石人未必替他承載了多數雷亟,或許只是遭受波及,所以被擊碎了石軀,徒留一副先天劍骨!

那他怎能對三聖和顧憐的往事對答如流?

因為——因為他曾是舊河郡人。曾經的那裡人人得道,個個修仙,他不止會《太上迢迢密文》,他還修習了《片葉搜魂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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