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慶年間,漠朔胡人驍騎入關,挺進中原。
漢人步步敗退,高門氏族大量南遷,是為衣冠南渡。
可南方地盤並不大,容不下許多人。剩下的便留在北邊,成了胡人治下的臣民奴才。
時移事遷,當初的臣民奴才,如今早已成為大朔王朝的半壁江山。
曾經三族盡滅的孱弱漢女,現今是臨朝稱制、權傾朝野的孟皇后。
「你……大膽!來人,來人!」
皇帝望著她面無表情的臉,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層層翻騰如海浪,幾乎將所有理智淹沒。
他忘記這五年間,若無孟長盈准許,太極宮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湯藥蒸騰的水汽模糊了孟長盈的面容,她靜靜瞧著他。
曾經不可一世的皇帝如今憤怒又驚恐,手掌抓著床沿,拖著病軀嘶吼。
「來人!快來人!太子呢!望兒……」
「父皇!」
竟真給他叫來了人。
來人腳步快而穩健,玄色衣袍。並不像尋常世家公子那樣風雅俊秀,而是英武挺拔、肩寬背闊,開合舒展間凌厲剛猛之氣難掩。
半束髮辮披散於肩,微微捲曲,稍遮住左耳畔一隻搖晃的綠寶金珠。
他快步走來,優越眉骨下一雙眼竟是淺琥珀色,濃眉深目衝擊力極強。
万俟望不曾看孟長盈一眼,直奔著皇帝而去,半跪在床邊,喚道:「父皇,望兒在。」
皇帝已大半年不曾見過太子。
激奮之下,面色顯出些猙獰,眼眶滾下兩滴淚。
他伸出枯爪似的手掌,抓住万俟望金繡衣襟,氣息不穩,艱難道:
「皇后,要謀害朕……太子,殺了她……殺了她!」
万俟望聞言,抬眼看向靜立的孟長盈,又垂目望著躺在榻上萎靡乾瘦的皇帝。
忽而笑了。
「父皇,你是不是誤會了?」
「……什麼?」
皇帝面色僵住,敏銳地察覺到危險的氣氛。
他張張嘴,手裡下意識鬆開万俟望的衣襟。
万俟望掃了眼金繡滾邊衣襟上的褶皺,抬手隨意撣了撣,語調漫不經心。
「父皇呼喚兒臣,不是想要兒臣親手送父皇歸西嗎?原來倒是我會錯意了。」
說著,他抬眼去看孟長盈,語調轉了轉,似是委屈。
「娘娘,這可怎麼辦?」
孟長盈瑩白手指輕觸玉碗,色澤竟比玉色更柔潤,眸光卻冷若霜雪。
「我不耐煩看他,你來吧。」
孟長盈將那玉碗往長案上一擱,竟直接轉身而去。
雪白衣袖揚起,輕飄飄擦過万俟望半跪的膝頭,他眼神跟著微動。
孟長盈離去,殿中只余他父子二人。
万俟望嘴角笑意隱去,本就凜冽的一張臉更顯出強勢的攻擊性。
他拿起那碗湯藥,隨手將白玉勺擲出。
「叮」一聲。
玉勺碎裂在地。
「不,逆子!你竟敢……不……」
比起皇帝的驚懼怒罵,万俟望聲線
沉而漠然。
「父皇,喝藥吧。」
……
孟長盈站在長廊下,肩上披著厚實毛領大氅,靜看紅牆黛瓦間,雪落紛紛。
遠遠望去,皇城飛檐層疊間如巨鳥展翅。可積著厚圓雪層,想來展翅也難飛遠。
不多時,背後腳步聲靠近。
一道人影停在身側,與孟長盈並肩而立。
「娘娘,皇上崩了。」
默了片刻,孟長盈道:「動作很快。」
万俟望「撲哧」一下笑出來,轉過頭去看孟長盈的面色,一眨眼睛。
「娘娘果真如我所想,做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也面不改色。」
他淺色眼瞳燦然,在冰天雪地中像是一汪澄清湖泊。
但她知道,這湖泊深處是黑的。
「驚天動地的大事是你做的,我自然面不改色。」
話音落下,万俟望眉眼微不可察地下壓,顯出霎那間的鋒銳寒光。
冷風乍起,拂過人面。
孟長盈掩唇輕咳,皮膚薄淨到似乎能看見皮肉下的細小青色血管。
她的體弱是娘胎裡帶的,先天稟賦不足,盛夏生極畏寒。
每逢冬日下雪總要病上幾場,讓人疑心莫非要隨雪化去。
万俟望遞過來巾帕,歪頭道:「娘娘又故意嚇我,這下咳嗽了吧?」
孟長盈沒接他的巾帕,微抿的唇珠淺紅,語氣冷漠。
「死便死了,有什麼稀奇。只是你若要順利即位,還需再過一關。」
万俟望點頭,在孟長盈身側,乖覺地像只朝人搖尾巴的大狗。=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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