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月色下,一口白牙泛著冷光。
「這事,難說啊……」
紫微殿。
常嵐銀甲披風,腰掛紫綬寶劍,正跪地垂首道:「主子,三百人足矣。」
孟長盈靜坐於長案之後,看他半晌。
「澤卿,你應當知曉,此次出宮並不只為賑災。」
常嵐道:「主子放心,屬下定竭盡全力。」
孟長盈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俯身將他扶起來。
「澤卿,辦事該竭盡全力,但也需保全自身。全須全尾地去,全須全尾地回。」
她嗓音還是冷淡的。可常嵐猛然抬頭,一個大男人竟眼眶微紅,哽咽起來。
「常嵐知曉了。」
星展在旁笑出聲,抬手拍拍常嵐的肩膀,調侃道:「呦!主子就是厲害,一句話就能讓澤卿哭鼻子!」
常嵐微微窘,不太好意思地看向孟長盈。
「屬下失態。」
孟長盈搖頭,眼神少有地流露出些溫和。
「去吧,我信你。」
「常嵐定不負主子之託!」
他轉身大步離去,兵甲碰撞之聲漸遠漸微。
孟長盈走出殿外,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月台握住孟長盈的肩膀,柔聲道:「主子不必太擔心,澤卿做事向來是最穩妥的。」
孟長盈輕輕「嗯」了一聲。轉身前,又望了一眼黑沉夜色。
紫宸殿。
万俟望和万俟渾相談甚歡,還親自將万俟渾送出太極宮。
做他的哥哥,腦子缺點沒什麼,聽話就行。
夕食万俟望沒吃下多少,大冷的夜裡,還一直站在窗邊,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德福在旁邊打了好幾個噴嚏,攏著衣袖看了半天,小心開口:「陛下,更深露重,身子可別凍壞了。」
万俟望負手而立。
白日裡那些或笑或哭的假面褪去,眉骨下深目情緒莫測,披散在肩上的頭髮微微捲曲。
那股強壓下去的侵略感便越發濃烈,完全不像個仁慈寬和的君王。
他突然開口,在寂靜殿中嚇了德福一跳。
「崔宏鍾今日說的,」万俟望頓了頓,才緩聲道:「南朝百勝將軍是誰?」
崔宏鍾便是尚書令崔岳,字宏鍾。
這猛然一提,德福壓根就沒想起來崔岳說過這句話。
但要說起南雍的百勝將軍,那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當年漢人氏族大量南遷,龜縮於淮江之南。許是被胡人鐵騎嚇破了膽子,比起北伐,南遷的北方氏族似乎更熱衷和南方氏族爭奪土地、權勢和財富。
南雍朝中大將也有幾位,只是後來病的病死的死,後繼無人。
北伐都成了小打小鬧,甚至往日在中原排不上號的西羌,都能鬧得南雍邊境雞飛狗跳。
這憋屈局面直到五年前,褚庭山現身才得以緩解。
第8章 謀國「只要餌料夠大,再狡猾的魚兒都……
褚巍,字庭山。此人神勇無比,乃將帥之才,聲名極顯。
方才領兵便平了雍朝南越三州叛亂,又帶兵打得羌人不敢冒頭。
北朔胡人皆聞之變色,倒不是他們懼怕,畢竟胡人弓馬得天下。而是因為這位褚將軍與他們淵源太過深厚,或者說是血海深仇。
六年前國史案,中書省無數漢臣血流成渠,其中最為人震動的是中書令孟廣德滿門抄斬,父族,母族,妻族盡皆被屠。
而孟夫人姓褚,赫赫虎門之女。褚家亦被牽連,盡數斬殺。
沒人知道褚家這位聲名在外的少年天才是如何逃脫重重關卡,又如何隱匿身份潛往南雍。
褚家軍渾名北伐軍。褚巍用北伐軍的一場場勝仗宣告天下,褚巍仍在,國讎家恨仍未雪。若非兵力後援尚且不足,此人怕是早就率兵打回了北朔。
「陛下竟不知道嗎?崔大人說的是褚巍褚庭山。他在南朝百戰無一不勝,時人稱之為百勝將軍。」
果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