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展離得近,也被藥味熏得不行,捏著鼻子抱怨。
「我聞著都苦,你是真把咱主子當藥罐子,什麼都往裡灌呀?」
月台嘖一聲,拍了下星展的腦袋,給她一記眼刀。
「少胡說八道,你還飯罐子呢。」
星展也不躲,被打之後又對著月台做鬼臉,搶著把桌上的蜜餞捧到孟長盈面前。
「主子,月台壞,咱們別理她,吃蜜餞!」
孟長盈就著她的手含下甜滋滋的蜜餞,連吃了兩顆,才勉強壓住那反胃的苦氣。
「你倒會借花獻佛,」月台輕哼一聲,又去幫孟長盈順著心口,哄小孩一樣溫柔道:「吃了藥,主子的身體就會一日好似一日了。待到明年冬日,興許都不會再病了。」
孟長盈知道這只是寬慰之語。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不過是草草支撐罷了。
她不甚在意地笑笑。
這會,宮門外動靜忽地大了些,聽著竟像是動了手。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主子眼皮子底下鬧起來!」
星展柳眉豎起,將蜜餞往月台手裡一塞,按住腰間短劍大步朝外走去。
轉眼間,人已經風風火火出了殿門。
月台捧著險些撒出來的蜜餞,哭笑不得。
「星展這性子,還是像個孩子,也不知道何時能穩重些。」
孟長盈靠回躺椅上,慢悠悠輕晃著。
「她心性純真,又拘在這深宮裡,有我們在身邊護著,不免冒失些。待日後……」說到這裡,孟長盈聲音悠遠,「總會長大的。」
月台目光柔和,點點頭,笑道:「是啊,總會長大的。」
主子有扶天下之志。這漠朔深宮困住了無數人無數事,但絕困不住孟長盈。
遲早有一日,她們要去南方。
那才是漢人的天地。
少頃,宮外安靜下來。
星展氣呼呼地拉著一個人的領子,把人拖著帶進殿。
「万俟梟真過分,他明知胡狗兒是我們的人,居然還險些傷了他,真是欠打!」
罵是這麼罵,她手裡拖著的卻不是万俟梟,而是胡狗兒。
畢竟万俟梟還是掌著實權的北陽王,是漠朔九部如今的領袖。星展再任性,起碼的輕重還是知道的。
胡狗兒任由星展提著領子,隨著她的動作被拉扯著。
月台皺眉,快步走過去拍開她的手。
「拉拉扯扯做什麼,人家自個會走路。」
說著,又對胡狗兒溫聲道:「沒事吧?星展總這麼粗手粗腳,你不必縱著她。」
胡狗兒搖搖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望著躺椅上的孟長盈。
陽光透過輕紗窗欞,灑在孟長盈面龐上,通透明亮到睫羽邊緣都泛著金光,如畫中仙。
畫中仙注意到他沉默而冒犯的目光,遙遙朝他一瞥。
胡狗兒霍然跪地行禮,腰彎得很深,聲音嘶啞。
「卑職見過主子。」
孟長盈隨意道:「起來吧。」
胡狗兒利索站起來,眼睛很有規矩地垂著。他平時都是這副模樣。
可今日,沒過一會,他就忍不住悄然抬眼朝躺椅望去,卻正好撞上孟長盈端詳他的目光。
胡狗兒猛然握拳,手臂肌肉繃起,眼神火燙般迅速挪開。
孟長盈上下打量他的模樣,問道:「你的傷可好些了?」
胡狗兒牙齒咬著口中皮肉,慢慢地回答。
「回主子,卑職的傷已大好了。今日正是來交接衛尉卿職務的,太僕卿大人讓卑職請主子示下。」
孟長盈聞言,眼眸微眯,目光停留在星展面上。
星展絲毫不虛,理直氣壯地解釋道:「主子,這才過去多久,他身體定然沒有修養好,我自然不能讓他上任。可他又一直糾纏,我才這樣搪塞他的。」
孟長盈還沒說話,胡狗兒就接話道:「我的傷已好了大半,當真不礙事。」
月台打量了他一眼,想起適才星展拉著他衣襟,他都面色平靜。看似無事,但貫穿劍傷可沒這麼快痊癒。
「那一劍刺得深,如何能不礙事,只怕是你能忍痛吧。」
胡狗兒眼神微一閃爍,沉默不應。
孟長盈方才開口道:「我不喜歡聽假話。我且再問一遍,傷勢如何?」
躺椅還悠然輕晃著,孟長盈語氣也不重,但胡狗兒卻「砰」地一聲跪下,膝蓋砸地的聲音幾乎聽得人牙酸。
星展都忍不住替他倒吸一口涼氣。
胡狗兒伏地道:「是卑職鬼迷心竅,在主子面前說假話,罪該萬死!」
孟長盈默了默,看向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