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畢竟不是專業人士,見江洵的狀態實在不對,只好哄著他去了趟醫院。江洵很配合,被大人帶著做了各項檢查,只是和醫生對話時毫無反應。
這兩年一直為江洵檢查的那位醫生說:「大腦沒有異常病變,但是他的情緒很糟糕,也比較牴觸和外人溝通。先避免使用藥物,儘量讓他把情緒發泄出來。這孩子的性格比較特殊,可以試試開誠布公的和他聊一聊。」
夫婦倆又把江洵帶回家。跑了趟醫院回來,江洵也沒有大吵大鬧,還是安靜地坐在角落不說話,任由江燃抱著。
郁青荷無奈,只能嘗試著說:「小洵,你父母的東西,我們都儘可能幫你收起來了,遺產方面比較複雜,但我們請了律師,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會被你那些親戚拿走。等你長大以後會交給你。」
江洵的眼皮顫了顫。過了好幾分鐘,他輕聲說:「我爸爸媽媽……在哪裡?我想去看他們。」
「在琴洲市的公墓。」
因為江洵父親的父輩已經過世,江洵母親的娘家情況比較複雜,他們倆的後事是江洵姑姑一家處理的。姑姑家心有怨恨,自然是處理得很潦草,連骨灰盒都是隨便丟在雜物間。
「之前我們和你父母聊起過生死問題,他們喜歡風景好氣溫適宜的地方。接你過來之後,我們做主替他們做了決定,埋在了靠近琴洲河的那片公墓。」
老江嘆息:「小洵,你現在狀態不好,改天再帶你去,行不行?」
江洵咬著嘴唇,難得固執地搖頭。
夫婦倆無法,趁著還沒天黑帶上兩個小朋友來到公墓。
周圍樹影婆娑,將乾淨的墓碑照得光影斑駁。江洵沉默地看著墓碑照片上熟悉的面容,肩膀一點點垮下來,像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回去吧。」許久之後,江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想到自己被帶去醫院,讓夫婦忙前忙後,低聲道歉,「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你這孩子,這哪裡是麻煩?我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江洵這種沉悶消極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
他不吵不鬧,也不哭,只是和丟了魂似的,做什麼都是表情木木的,肉眼可見的迅速消瘦了許多。江燃比他更著急,每天變著法子哄他。周末時,夫婦倆乾脆帶他們去了隔壁市的溫泉度假村散心。
秋日的夜空很晴朗,一顆顆星子散落在天幕,晚風沙沙,靜謐安寧。
江燃握著江洵的手,陪他坐在院子外,一起仰頭看著頭頂的星空。
「哥哥。」
江洵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還是空茫茫的,連同他的聲調一樣。他忽然開口:「你之前就知道嗎?」
「嗯……」江燃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我,我其實知道的,但是我怕你難過,怕你會受刺激,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弟弟對不起。」
江洵很輕地搖頭:「我沒有怪哥哥。」
江燃的關切和愛那麼熱烈。五六歲的小孩為了不傷害他,竟然能夠把這樣的秘密藏了兩年……江洵絕不可能因此生氣。
江洵把頭靠在江燃的肩上,聲音平鋪直敘:「我以為他們只是上班太忙太忙了,我以為他們很快就回來看我。我……我原本都想好了要怎麼和爸爸媽媽介紹,說我認識了一個很漂亮的哥哥,我想告訴他們,哥哥特別好,我真的很喜歡。」
原來早就見不到了。
江燃心疼得不行,眼睛也變得紅紅的。
「哥哥,我只有你了。」
江洵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僅有的浮木,緊緊摟著江燃的後背,力道大得有些勒人。
江燃愣是眉毛都沒皺一下,還艱難地伸手抱住弟弟。幾秒之後,江燃感覺到有溫熱的眼淚落在他頸窩,接連不斷,很快打濕了他的衣服。
這是江洵恢復記憶之後第一次哭。
江燃抿了抿唇,努力安慰:「弟弟不要哭。我的爸爸媽媽就是你的爸爸媽媽,我們也會很愛你的。」
「……嗯。」
江洵的眼淚掉得很兇,又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江燃一句句回應,拿出了所有的耐心來安慰弟弟。
夜色漸深,低低的抽噎聲才慢慢停歇。
抱住江洵的懷抱始終沒有鬆開。這兩年來和哥哥相處的溫暖記憶一點點清晰,在這夜風裡溫柔的覆蓋傷痛。
江洵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他的嗓音還很沙啞,卻恢復了些活人感。
「哥哥會陪著我的,對嗎?」江洵輕聲問。
江燃毫不猶豫:「對。」
「哥哥會和我最要好,比其他小朋友都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