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婭耐著性子聽了一會,最後不得不打斷父親突如其來的回憶:「這些母親都和我說過,而且現在並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您和我都知道的。」
「請不要再虛偽的客套了,您單獨在這時請我過來究竟為了什麼?」
在聽見「客套」兩個字時,國王臉上的肌肉明顯抽動了一下,他凝視著維婭,無人知道他金色眼眸下究竟隱藏了多少情緒,半響,他才喃喃自語道:「是嗎……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看我的。」
「真好。」
國王輕笑一聲,一掃剛剛的頹唐,再次變回了那個深不可測的掌權者。
他的臉上再次掛上溫和的笑容,終於說起了正事:「我叫你來只有一個目的——我想在葬禮上宣布王儲。」
人選是誰不言而喻。
「您還很年輕。」
維婭拒絕的也很乾脆。
「不。」國王靜靜地看著維婭,「太慢了,我想做的事情,我的政令實施起來實在是太慢了,離我預想的結果還需要很久,可是維婭,我不是神明,我沒有永恆的壽命,我不畏懼死亡,也不畏懼被奪取權柄,我擔心在我死後,我的努力都將變成一張空文。」
「所以我需要一個繼承人,代替我的意志,繼續走下去。」
「從始至終,我心中王儲的人選只要你一個。」
國王再次朝著維婭伸出手,這一次,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俯下身子,歲月終究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可野心卻不會隨著時間消散。
沒有人比維婭更加清楚,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這片廣袤的土地,這個龐大而悠久的帝國,取之不盡的財富都將唾手可得。
甚至連她的理想,她也可以盡情的施展。
可是。
「我拒絕。」
維婭往後退了一步,清冷的臉上罕見浮現溫柔的笑容,那一瞬甚至讓國王感到了恍惚,他仿佛又看見他心愛的娜塔。
因為她的笑容,才讓少年愛慕,怦然心動。
可現在,伊人不再,而她的孩子向他行禮。
他聽見她說:「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帝國。」
聲音仿佛和記憶中娜塔重疊,她們相隔多年,卻異口同聲地說——
「我會讓帝國變的更好的。」
那時候的他是怎麼回答的?
是了,他抓住了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現在的他卻收斂一切柔情,面無表情地問:「可你要知道,你面對的不是一個貴族,而是所有的貴族。你會成為第一個被推上斷頭台的公主!維婭,說句不好聽的——你是在挖自己的根!」
「所以父親,你怕了嗎?」維婭抬頭,漂亮的金眸亮的驚人。
「我知道你把核心與自己相連,沒有人能傷害你。」維婭話音未落,一道風刃迅速掛過國王臉頰,細密的血溢出,眨眼間又消失不見,唯有鮮血凝聚成的那一滴血珠昭示著傷口曾經存在。
這是國王最大的底牌。
在創立帝國之初,維禾就曾想過,究竟什麼樣的統治可以延續千萬年而不會因為一兩個廢物後代滅亡,最後他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將王室的血脈與封印連結,一旦王室滅絕,封印也將消失,而愚昧了千百年的地獄種族將再次爬上人間,沒有人能承擔這種後果,所以不管怎麼樣,王室都會有血脈留存。
而國王顯然更加極端。
在娜塔死後,他意識到即使自己身為國王,在必要時也是可以拋棄甚至消滅的,於是他在一邊積蓄力量時,一邊將自己的安全與封印聯繫起來。
只要他不出王城,任何傷害他的人,都將被視為傷害封印,遭到王城魔法陣的攻擊,而他不管受多重的傷,都能迅速痊癒。
如此也斷絕了維婭鬥不過直接狠心弒父的可能。
這就是那天維婭少見表現出脆弱,抱著維奧不肯鬆手的原因。
她從來沒想過,父親心裡誰都不相信,那這些年的父愛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呢?那些在公事之外溫柔的關切又帶著幾分考量呢?維婭分不清,就像她能憑藉一面之緣相信原一,卻連相處了十幾年的父親都無法看清。
「可是陛下,獲勝的方法誰說只有一種呢?」維婭仰起頭,驕傲的像只開屏的孔雀,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對國王表明自己的野心,「歷史會證明我,即使埋葬於地獄,我也不悔今天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