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迪尤爾知道自己穿越前的事情,也知道一切的真相,又認識哥哥,那麼是不是意味著——那個有關哥哥的夢,其實根本不是夢。
不過是套著夢境殼子,一次久違的重逢。
可是……
為什麼?為什麼哥哥不直接出現在自己面前?
原一不願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
還自思索用什麼仿佛哄吾主的迪尤爾無端感到一陣寒意籠罩著自己,那被注視的感覺讓他全身的羽毛都炸了開來,原本柔軟的羽翼甚至變得僵硬。
他無視兩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艱難地低下了頭。
正如原一無法通過聯繫感受到迪尤爾的感情,其實迪尤爾也無法通過聯繫感受到原一的情緒,只不過憑藉對原一的了解,讓自信的他幾乎快忘了這一點。
所以當原一超脫他理解範圍外後,他就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瞎子聾子。
原一直勾勾地盯著迪尤爾,一字一句道:「讓!開!」
迪尤爾幾乎想不顧一切地展開羽翼。
但他忍住了。
「我……」
「我不想聽!」
原一不想再聽迪尤爾陳詞濫調的解釋,更不想再被他的話語帶偏了思路,像個任性叛逆的小孩,不管不顧地鬧著自己想要的玩具。
或許原一永遠無法知道,在他說出這兩句話時,迪尤爾承受了怎麼樣的壓力。
遵循吾主的意志是每一個眷屬的本能。
然而壞藏秘密——哪怕這個秘密也是吾主給予的——的迪尤爾卻不得不違背這種本能。
這就像讓一個渴了三天三夜的人忍住不撲向面前甘甜的湖水中,還要硬逼著自己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然而眷屬不是一種能忍受本能的生物。
因為它們的身體從來不屬於自己。
這幅完美的、由吾主賜予的、給予生命的身體,因為吾主的命令而興奮著,緊密的羽毛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外靠攏,試圖扳動厚重的羽翼。
在迪尤爾控制住它們後,它們最先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每一根羽毛的根部都開始生長出尖銳的利刺,深深扎入迪尤爾的身體裡,如果此刻撥開他的羽毛,就會發現原本無暇的皮膚上竟然布滿了細密又恐怖的窟窿。
有多少根羽毛就有多少個窟窿,迪尤爾眨了眨眼,疼痛超過一定的閾值後就不會再感受到,然而比起身體上的痛苦,更讓他難受的是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正在違背吾主的意志。
連自己的理智都開始批判他的不忠,唾棄他的無用,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讓他幾近崩潰,卻又在崩潰的邊緣感受到一份微妙的興奮。
是憤怒的吾主啊。
迪尤爾不受控制的想起吾主「穿越」前的面龐,儘管那已經是吾主小時候的事情,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張可愛的臉蛋。
他遵從祂的意志誕生,然後來到懵懂的祂面前。
「叔叔。」兩歲左右的孩子連話都說不大清楚,只是睜著如葡萄般通透的眼睛,兩隻藕節似胖乎乎的手指絞呀絞,怯生生又期盼著問他,「哇招不到咯咯,你、李可以幫我找110嗎?」
迪尤爾幾乎本能的展露一個溫和的笑,無需學習就知道如何將吾主抱在懷中。
「當然,我會遵循您的意志,永不背棄,絕不遺忘。」
他低聲回答,然而小原一卻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小原一暈乎乎的想:叔叔說了好長一句話,聽、聽不明白!
迪尤爾按照小原一的指揮走了起來,但一連走了小半個小時都沒有找到原初,更別說自己的家門了。
小原一的眼睛裡蓄滿了晶瑩剔透的眼淚,要哭不哭的模樣讓迪尤爾心疼極了。
「不哭,不哭。」迪尤爾輕輕拍了拍他,伸手,掌心是一顆紅彤彤的糖果。
「哇!」小原一頓時被糖果吸引了目光,把回不了家的煩惱拋之腦後,伸出雙手就要去拿。
如果沒有意外,這顆糖是應該到小原一手裡的。
然而在小原一即將拿到時,迪尤爾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抽,直接把糖丟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小原一愣住了,他看看空空的手掌,又抬頭看了眼迪尤爾,糖沒了和回不了家兩相加持下,直接「嗚」的一聲哭了出來。
「壞、壞烏鴉!」小原一邊哭,一邊扒拉著迪尤爾肩膀的衣服,一昨天才聽哥哥講了一篇關於壞烏鴉偷吃稻穀,被農民伯伯用稻草人趕走的繪本故事,腦子裡能想到最過分的壞人就是烏鴉了。
意識到自己做了壞事的迪尤爾連忙想找辦法補救,然而不等他拿出其實根本沒吃,只是故意逗小孩,早就準備好的一大把糖果,漆黑的羽毛就覆上他整個臉頰。
在小原一看到鳥首人身之前,原初抱走了他,一邊輕聲安撫,一邊用冷冷眼神盯著迪尤爾。
迪尤爾歪了歪頭,抖了抖自己背後初生的羽翼,朝原初伸出了手,意思再明顯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