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啟垂下頭,像一頭引頸受戮的乖順綿羊,靜靜等待原一的發落。
位置上的邪神一言不發,明明看不到面龐,卻叫人倍感壓力。
無法探究吾主的心情,也不知道吾主的選擇,系統已經按奈不住。
紅色的數據流憑空出現,像一隻大手死死鉗住啟的脖頸,它憤憤不平道:【你算什麼東西!】
它猛地一用力,將啟狠狠甩到牆壁上,啟悶哼一聲,手指動了動,卻並沒有做任何反抗,而是順從力道狼狽地跌坐在地上,長發散落,潔白的羽翼沾上點點殷紅,和之前逼迫各個文明時的高傲天差地別,可他渾不在意,只是一瞬不轉地看著原一。
系統很想把啟物理意義上的大卸八塊,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它收到了原一的命令。
系統哼了一聲,消失在眾人面前。
啟張嘴還想說話,卻發現紅色的河流不知何時縈繞在身邊,如絲帶般將他的唇舌堵住,頭髮被人揪住猛地往後拉,他被迫抬頭與盲四目相對。
這位將西幻側攪得天翻地覆的厄命之神面若寒霜,眸光流轉間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一個人最深處的靈魂,啟感到一陣凝滯感,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安心的力量,也無法通過呼喚再次感受到光明神的存在,他的意識空間萬籟俱寂,臉上終於閃過一絲錯愕。
——他與集體意識的聯繫被強行斷開了!
就像用剪刀把瀑布的一段截下來,對天使來說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很可惜,擊碎無數初始神權柄,並悄悄吸收了一部分充盈力量的盲比之前更加強大,於是那些曾經無法看見的細絲此刻在他眼中變得無比清晰,那些如絲線連接著啟和光明神的信仰被眷屬厚重濃郁的黑色命運之河生生截斷。
對盲來說,天使對吾主的算計簡直是奇恥大辱——沒有眷屬能夠忍受自己的神明被算計,被威脅,哪怕威脅的籌碼是吾主自己的善良也不行。
眷屬無所謂吾主是善是惡,它們只會遵從祂的意志,但前提是這份意志是出於吾主本心而非逼迫。
在啟說出計劃時盲就恨不得把他弄死,但他忍住了,因為吾主已經有了決斷。
盲嗤笑一聲,鬆開了攥著啟頭髮的手,身影隱匿回飄蕩的命運之河中,只剩尚未說完的話在會議室中迴蕩:「你當感到榮幸……」
榮幸?
啟的心頭猛地一跳,他強作鎮定:「如果我能成為您平息怒火的祭品,確實也算一種……」
尚未說完的話因為原一不耐煩地揮手戛然而止,顯然他對天使滔滔不絕的話語感到了厭煩。
原一沒有理會啟,而是轉頭看向其他文明的代表人:「你們相信他說的嗎?」
眾人皆沉默,唯有西珂眨了眨眼,語氣輕鬆道:「您需要相信,還是不相信呢?」
雖然身份有了天差地別的轉變,但西珂和原一說話時從未用過敬語,乍然使用不帶多少陌生,反而多了幾分調侃了意味。
西珂沒有說相信還是不相信,因為原一想要什麼,他就會回答什麼。
原一顯然也聽出了西珂的言外之意,原本壓抑的會議室都好像輕鬆了一瞬,但快的就像錯覺。
他敲了敲扶手,讓會議室重歸嚴肅,他淡淡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但不是全部。」
在無數個可能中,有一半的未來天使都用了這個計劃,而原一的選擇也各有不同。
原一似想到什麼,冷笑一聲道:「但不管我選擇什麼,這個世界都會毀滅——按你們的話來說,只有我與祂之間的戰鬥才能稱得上聖戰,可一旦這個聖戰真的打起來,最先犧牲的就是這個世界。」
連高緯度都承受不起光明神和邪神爭鬥時的力量,一個在祂們眼裡只是枚玻璃球的世界又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只要在廝殺時翻個身,這個世界就會轟然崩塌。
天使們本來就沒想過要活,他們需要的是讓光明神誕生自我意識,既然邪神可以通過吞噬地球獲得自我意識,那他們的光明神為什麼不可以吞噬破碎的世界,再加上他們的集體意識誕生自我意識呢?
表面上是用世界威脅原一,實際上只要原一做出選擇,只要身體真的因為飢餓與光明神對上,那麼百分之九十九的未來中,世界都會毀滅。
所以——
「我兩個都不選。」
原一站起身,幾乎瞬間出現在啟的面前。
此刻的啟半跪在地上,原一隻需稍稍一低頭就能看到他白皙皮膚下流淌的光明神的力量,隱隱的香味從啟身上瀰漫開來,勾著被身體引起的飢餓越發失控,渾身都在叫囂著讓他進食,原一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壓下難耐的食慾,可只要一想到天使們的計劃,無名的怒火就會充滿胸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氣飽了吧。
啟想獻祭自己平息他的怒火?
想用他的善良威脅他合作?
甚至想在刻意激怒他后冠冕堂皇的說著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