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神明聆聽,那麼他、不,應該說他們都將伴隨吾神不死不滅。
哪怕失去了身體,但再也不會有苦痛和災難,在祂龐大的身軀中成為祂的一部分,這不就是他們追求的極樂之地嗎?
在天使們長達千年的布局下,原一能明顯感受到光明神的力量正在產生某種變化。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你目睹一顆蛋受精成功後產生的第一縷生命的律動,你真正意識到面前的光團不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能量集合體,而是一個正在誕生意識的生命。
一個和他一樣,不死不滅擁有強大力量的生命。
真是讓人……
「想一口吃了祂啊。」原一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他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進食慾/望。
類似口水的黑暗自牙齒上垂落,無數張嘴拼盡全力張到最大,口舌間翻湧的碎肢根本讓祂連溫飽都算不上,祂已經忍了很久,久到連自己都嘗膩了滋味。
幸好,祂聽見了。
聽見了來自大腦如出一轍的吞咽聲。
就像一句信號,在告訴祂——
「吃吧。」
【吃吧】
意識和身體發出同樣的喟嘆。
於是戰場消失,只剩垂落的漆黑。
鋪天蓋地,無處不在的漆黑。
有耀眼的光自漆黑中透露幾分,卻在覆蓋在光芒外層挪動如咽喉吞咽的漆黑包裹殆盡。
祂吞下了祂。
原一用最後一絲意識,忍著灼熱的刺痛將光明神和大部分身體一同帶回了高緯度。
回到高緯度的瞬間,身體不得不吐出光明神,但糾纏在光線上的漆黑仍昭示著祂勃勃野心。
在這裡,原一終於可以無所顧忌。
代表著世界的玻璃球被他特意留下的部分身體包裹,安置在大腦的位置,就放在哥哥的夢境旁。
世界裡還有屬於光明神的力量,強行吞入的感覺其實並不好受,就像往腦子裡塞了一顆又辣又熱的火球,但這份不適卻正好讓原一保持最後的冷靜,讓他不至於被身體的欲/望連累到瘋狂。
回到高緯度的光明神顯然也更能舒展身體,大致表現為從球形變成了扁扁的餅狀。
原一盯了片刻,咬下。
嚯!辣味冰淇淋!
這個味道非常挑戰原一的認知,但吃起來卻讓人慾罷不能。
光明神的辣和味蕾感受的辣完全不同,它更像一股相反的能量被強行融入後橫衝直撞帶來的刺痛,讓原一能清晰感受到身體的某個部分被這股力量打散、重構、凝聚,越是危險,越是讓他著迷。
厚重的黑暗將光磨滅成比分子還小的能量結構,然後在重構的那一刻將它吸收凝聚成自己的一部分,光被黑暗吞沒,仿佛它們生來就是依偎著彼此的仇人,在無數個過去中重複著同樣的宿命。
這份宿命般的相抵本該引起原一的警覺,但他就像初次品嘗美味的孩子,不等咽下的火辣燒灼過去,就迫不及待地咽下下一口。
等不了。
完全等不了。
此刻,光明神在原一眼裡就是一盤任人宰割的美味佳肴,若不趁著此刻將祂圍剿殆盡,恐怕來日放在餐盤上的就是他自己。
就像原一想的那樣,在沒有顧忌的高緯度里,光明神完全不是身體的對手。
畢竟只有本能而沒有自我意識的光明神根本不會分辨面前都「美味」到底是可以吞下的食量,還是應該警惕的誘餌。
祂只會憑藉本能捲入食物,全然不顧後面跟隨進入祂體內猶如觸手般粘稠的黑暗。
進入,切割,吞沒。
不斷削減的身軀讓光明神本能的覺得不對勁,但沒有腦子的祂想不到哪裡不對勁,於是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緊靠著邪神,妄圖像過去一樣撕下可口的血肉。
可是,這次祂什麼也沒有吃到。
那撕下的血肉薄如殘陽,被否定的真實成為了虛幻,連被光明神咀嚼的資格都沒有。
漆黑一寸寸侵占光明,這個過程可以漫長到玻璃球中的世界毀滅無數次,原一沉浸在久違的進食中,完全忽視了那些纏繞著他的聯繫一個個灰暗下去,屬於眷屬的氣息越發淺淡。
世上沒有什麼比得過時間,除了祂與祂。
祂們是無視時間的存在,所以當時間被拋之腦後時,時間便不再重要,只是落在祂們造物之上時厚重的分量才讓人恍然它的可怕。
盲已因為無望的等待陷入了混沌的瘋狂,身上的命運之河不再流動,成為一座絕望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