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輩不止一次說過,當初他母親為了把他帶回來,離婚離得很不容易,可這十多年,她卻把他丟棄在外公家,不管不問,毫不關心。
那麼,把他帶回來的意義是什麼?
柯譯衍內心毫無波瀾,面無表情注視著站在陽光里,沖他微笑的女人,平靜心想,哦,原來只活在長輩們嘴裡的媽媽長這樣。
隨後,舅舅為了促進關係,開車帶母子倆去吃飯。
飯桌上,面對忽然從天而降,想要親近自己的柯卉芸,柯譯衍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是敷衍冷淡。
他連棒球帽都不願摘,嘴唇抿成一條冷漠直線,話極少,每當柯卉芸主動和他聊天,他要麼惜字如金回個嗯,要麼乾脆沉默不語,拒絕溝通。
高檔餐廳里人來人往,周圍食客們歡聲笑語不停。
柯譯衍冷眼掃視四周,發現每個人臉上都很開心,唯獨自己這一桌氣氛古怪,心思各異。
強烈的反差,蠻好笑的。
就在這麼想時,柯譯衍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斜前方位置,28號那一桌。
不知道什麼換的台。
原本坐著中年大叔的位子,現在坐了位看著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女孩頭髮被編成兩股鬆散的麻花辮,發梢繫著淡粉色蝴蝶結絲帶,穿了身純白連衣裙。
女孩旁邊,並排坐個年輕女人。
女人時不時偏頭,笑著對女孩說話,但女孩的態度幾乎和他如出一轍,面無表情,沉默不語,言行舉止像是活在自我世界裡。
這一瞬間,柯譯衍內心突然萌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奇異感覺。
原來,也有人和他一樣心情不好。
沒過多久,柯譯衍去餐廳衛生間洗手,期間,他不經意聽到了服務員之間的閒聊。
「你知道嗎,我剛才去給28桌客人加單,我問小女孩冰淇淋要什麼口味,結果她半天不說一句話,哎喲,可急死我了!」
「那就問她家長唄。」
「我也想啊!問題是,她家長想讓她自己回答,但引導半天,就是不說話。」
「鬧脾氣啊?」
「不是,我偷偷觀察下來啊,估計那女孩要麼是啞巴,要麼是失語症。」
「啊?那小姑娘很漂亮的呀!剛才店長還說要過去給她拍照,居然是個啞巴???」
「唉,蠻可惜的。」
「那她能聽見嗎?不會是又聾又啞吧?」
「那不知道,頭髮擋著,也看不到有沒有戴助聽器。」
「突然心裡平衡了,我家那小子雖然無法無天,但至少身體健康啊!」
柯譯衍並不是多管閒事的性格,甚至可以說,那時候的他對周圍一切都漠不關心。
這一刻,也不知道是出於同病相憐,還是什麼心理,他平靜扯了張紙,擦乾淨手,丟進垃圾桶,然後直接走到沒素質的服務員面前。
「隨便議論顧客是你們店的特色服務嗎?」
他面無表情盯著嘴碎的人,冷聲質問。
拐角處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服務員嚇一跳,閉上嘴,愣怔望著眼前穿了身白色運動服的少年。
嘴碎的人遲遲不吭聲,柯譯衍鼻腔里輕飄出一聲嘲諷冷哼,嗓音毫無溫度地說:「乾脆讓店長把特色服務加進菜單怎麼樣?」
他眼風冷冽銳利,渾身散發出盛氣凌人的攻擊性。
明明還是個小小少年,卻讓人心生畏懼。
兩名服務員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手足無措,最後臉色漲紅說了聲對不起,匆忙躲進旁邊工作間。
這是柯譯衍第一次見到姜織寧。
發生了一件只有他知道的小插曲,微不足道,他誰也沒有說,更沒有放在心上。
後來時隔多年,去年八月份,他再次遇見了姜織寧。
那次,柯譯衍跟隨國家青少年網球隊,從霧京飛到江洲參加網球交流活動,其中一站就是江洲中學。
他們到江中那天,正趕上學校高一新生軍訓匯演,在學校食堂吃過晚飯後,雙方教練一邊在操場上散步,一邊互相交流心得。
柯譯衍等人被允許短暫的自由活動,當然,活動範圍僅限於操場周圍,不允許瞎跑。
畢竟人生地不熟,下午還比了場友誼賽,這會兒大家都有點累了,眼下正好有表演看,眾人興致勃勃湊到新生群里,尋找最佳視角,一起看起表演。
柯譯衍對表演興趣不大,雙手懶散環至胸前,冷靜立於這群時不時興奮吼叫的山頂猿人身後。
沒過多久,部分演出人員移動到距離他幾米遠的位置候場。
他漫不經心側目瞥了眼,熙攘人群中,輕而易舉地發現了姜織寧身影。
是她啊。
柯譯衍目光下意識頓了下,就這麼停留在姜織寧身上。
少女幾乎是等比例長大,長得比小時候更漂亮了,她頭上戴著棒球帽,一身上下穿很酷,姿態放鬆,正做著熱身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