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彥卿欲哭無淚,無從解釋。
鍾離道:「將軍不要責怪彥卿了,他抱了一路,到神策府時唯恐將軍誤會我奴役他,彥卿這才分了一半給我。」
鍾離說得好像是這麼回事,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彥卿有些不明所以,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景元發現那貼在盒子上的一沓沓帳單,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景元讓彥卿抱了禮盒下去,轉而看向一旁努力裝作透明人的鐘離,「我請先生喝茶可好?」
鍾離輕點頭:「正好我也有事要和將軍說。」
不多時,景元和鍾離相對而坐。頭頂的黃葉被風吹得嘩啦作響,稀碎的陽光透過零散的枝葉斑駁地落在地上。
鍾離捏起茶杯,遞至唇邊,徐徐吹了口氣,然後啜了一口。反觀對面的景元,單手拖著腮,睡眼惺忪,哈欠連天,不住向前點頭,明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幾隻小團雀尋覓而來,落在將軍那頭銀髮上,低頭啄著。
鍾離的眼睛不時瞟過去,唇角幾不可查地上揚。比起仙舟人口中的將軍,此時的景元更多了些生活氣息。或許相較於自己而言,景元更加平易近人些。
但話又說回來,方才景元還是清醒的,如今卻又哈欠連天了。不得不說,這其實也算是一種心理戰術。能讓對面的人鬆弛下來,輕鬆落入圈套。
小團雀三啄兩啄把景元啄清醒了,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單手支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對面慢條斯理的鐘離。
「先生可真是強人所難啊。」
景元的語氣帶著些許慵懶,隱隱透出一絲幽怨。此時的他完全沒了將軍的架子,索性裝都不裝了,腦袋自然地歪向一側,語調微微上揚,噙著幾分笑意:「昨夜將我灌醉,今日一早便來尋我,先生成心不讓我睡個好覺啊。」
鍾離的神情透出幾分無奈,他搖頭笑道:「將軍顛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了得,昨夜也不知系誰約在下聊聊,也不知系誰想借著酒勁趁機套在下的話。如今倒是推了個乾淨,將軍未免太過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景元悠悠道:「先生未經允許便擅闖綏園,要知道,此時的綏園有鬼魂出沒,可謂是重重把守,先生如果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不驚動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呢?若非彥卿被那張面具嚇到,恐怕先生這趟綏園之旅也是無人知曉的吧。」
面對景元的開門見山,鍾離並未說話,只是微抿唇角,有條不紊地喝茶。
景元的視線隨著鍾離的動作移動,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面,笑意愈深:「先生難道不打算解釋解釋嗎?」
鍾離抬眸,「將軍如此聰明,心中恐早有決斷。」
「鍾離先生高深莫測,豈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測的?」
景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澀在齒間蔓延開來,「不過我倒是比較好奇,既然先生有意前往綏園,又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為何要帶上彥卿呢?要知道,彥卿雖在我的手底下長大,可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先生不怕弄巧成拙,更加引人耳目嗎?」
鍾離笑了,他徐徐吹開浮在水面的茶葉,垂眸道:「將軍切不可妄自菲簿,在下的來意,從一開始便悉數告知將軍了。如果將軍還對在下有諸多懷疑的話,不妨公事公辦吧。」
景元換了個手支著腦袋,神情愉悅,卻故作苦惱道:「先生已經摸准了我的心思,知我並不會將先生公事公辦。卻故意如此說,讓我真是難辦呀。」
鍾離放下茶杯,微微笑了一下:「將軍足智多謀,鄙人的心思也早就被將軍知曉。如何處置,想必將軍心中也早有決斷。將軍既然嗜睡,不妨去床上多躺一會兒。人在昏昏欲睡的時候,的確腦袋有些不清楚。一番話變換法子,倒過來換過去。是在下唐突了,合該再晚些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景元知道今日是問不出來了。便打了兩個哈欠緩解氣氛,略帶睡意:「多謝先生體諒了。」
鍾離起身告辭,景元也準備回屋繼續安睡去了。然而臨出門前,景元還是在背後叫住了鍾離:「先生。」
鍾離回身。
景元歪了一下腦袋,「稍等片刻,待我拿個東西給你。」說完,便進了屋子,沒一會兒手裡便拿著一張紅色的面具出來了。
「想來此物對先生格外重要,我便從十王司那邊要過來了。」景元笑道:「如果能幫到先生,也不枉我在十王司浪費的口舌了。」
鍾離接過來。正是那張會唱丘丘謠的紅色面具,如今安靜下來,竟有幾分猙獰。
鍾離微微閉眼,再睜眼時,龍瞳倒豎,鎏金色的眸子閃閃發亮,似有無邊殺伐之相。周圍氣流也被帶動起來,繡有龍紋的袍角獵獵作響。
景元斂了笑意,負手而立。金黃色的光芒映襯著將軍那張堅毅的面龐,銀白色的髮絲微微揚起。
不多時,那張紅色的面具便換了樣子,像是被水沖洗過一般,紅色掩蓋下是粗糙的灰白色,上面畫有幾道紅色的紋路,頭頂生有兩隻尖角,像是羊或者牛的樣子。
鍾離收了力量。
景元也鬆開了背後緊握的拳頭,面上浮現了一貫有的笑容。
鍾離將面具翻到另一面,凹陷的部分一個大紅色的「偉」字靜靜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