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微微頷首:「老將軍盡可放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景元如此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將付諸真心。」
懷炎放了心,踱著步回去了。
鍾離目送著懷炎離開,直到看不見老將軍的身影。他仰頭看向那冉冉升起的旭日,心念微動,一根根被攔腰截斷的竹子竟奇蹟般直起身子,張牙舞爪地伸向那泛著金色的天邊。
「哎呦!」
一個什麼東西從牆頭上掉了下去。鍾離回頭去看,竟是許久未見的星。估計是摔得狠了些,此時的她,正揉著自己的腦袋嗷嗷叫喚。
「別嚎了。」鍾離蹲下身子,摘掉她灰色頭髮上的竹葉,「你怎麼在這裡?」
「看熱鬧啊。」
鍾離心裡透出幾分無奈,「我從未見過有人將偷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的。」
「現在你見到了。」星得意道:「怎麼樣,鍾離,過盡千帆後,還是覺得我這傻頭傻腦的好相與吧。」
「……」
鍾離伸手把剛剛摘下來的竹葉又放回了星的腦袋上:「你繼續裝瘋賣傻吧。」他站起身來,才走出去沒幾步,停住腳步道:「別裝過了頭,當心裝著裝著,到頭來真成了傻子。」
「誒——」星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第一次硬氣一回:「老爺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星醒了想沒明白,朝鐘離的背影大聲喊道:「字面意思是什麼意思啊?」
「……」
鍾離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邁開步子朝冉冉升起的旭日走去。
第28章 將軍今日說話怎麼酸溜溜的
景元是在神策府的床上醒來的。他扶著宿醉的腦袋坐起身子, 托著下巴斜斜地倚在床頭,看向那坐在案前整理東西的鐘離,語調微揚:「你抱我回來的?」
「我背你回來的。」鍾離沒看景元, 手上也沒停下動作,但語氣卻頗有些無奈,有意無意加重了「背」這個字。
景元撇撇嘴, 心道如此小氣, 口頭便宜也不給占一下。他又問道:「飛霄呢?我記得她也喝醉了, 難不成——你也給背回去了?」
鍾離輕輕嘆息, 心道,一醒來嘴裡就沒個正形,還不如躺下再睡會兒。心裡雖腹誹著, 口上還是道:「喝醉了, 被一個叫椒丘的狐人和一個叫貊澤的影衛抬走了。」
「哦。」景元應了一聲,又起壞心思:「這麼說,我的待遇還比飛霄將軍好一些。」
?
鍾離終於施捨般地看向景元,視線吝嗇得有些令人咋舌。
景元迎上鍾離疑惑的目光, 坐起身子來,笑著反問道:「難道不是嗎?昨個兒我看你的眼睛, 兩眼放光, 似是恨不得立刻和人家義結金蘭。」
鍾離這下明白了, 敢情這傢伙掉進了醋罈子裡去了。只見他輕輕笑了一聲, 有些不明所以道:「我怎麼記得, 昨日我們喝的都是酒, 而且是羅浮上最好的酒, 沒有喝那酸不溜秋的醋。今日將軍說話怎麼酸溜溜的, 莫非是昨日的酒摻了假了, 還是不小心醋放多了些?」
說到最後,語氣已經變得有些意味深長起來。景元有些心虛地避開鍾離的視線,忍不住用食指勾了勾鼻子:「鍾離你這說得什麼話,哪兒有釀酒放醋的道理。」
「哦——」鍾離故意拉長了聲音:「原來將軍知道啊,我以為將軍沒釀過酒,所以對這些也不甚了解呢。」
這下景元終於注意到了鍾離對他的稱呼變了,他下了床,朝鐘離走過來,有些不滿道:「不就和你開個玩笑嗎?至於才短短半天就從『景元』變成『將軍』嗎?」
鍾離似是嘆口氣:「景元,其實——」
景元一看鐘離這副模樣,大約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便正了正色,率先開口道:「如果是道謝或者道歉的話,就免了吧。鍾離,你知道我要的並非是你的道歉或者是感謝。」
他在鍾離的身前站定,抱著胳膊:「從一開始邀你入府,成為我的客卿,就不是。」景元直勾勾地看著鍾離,唇角是壓不住地上翹。
鍾離笑了一下:「我自然知道。但是即使是這樣,景元你付出的代價也是比較大的。而且是在前期沒什麼回報的情況下,投進去的越多,到頭來可能失去的也會更多。而且——」
他拿起案上自己剛才整理的有關持明的文牘,抿了一下唇:「我已經賦閒多年,與時代脫軌太久。一些東西也是有些看不明白,而且文書的習慣也與先前的不盡相同。以後,景元你可要費些心思了。」
景元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