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目看見坐在身邊的兒子,他張了張口,發出咿咿啊啊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
池嶼俯身去聽。
劉鑫國說得很含糊,但池嶼聽清楚了,他在說,「守好華陽。」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池嶼躲開他伸來的手。
沒讓身體碰到任何東西,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著他,俯視著病床上快要病死的男人。
「華陽早就被賣了,從你把它交給我那一刻,它就再也不屬於你。」
劉鑫國瞪大眼睛,身體起伏,開始劇烈喘息。
池嶼扯了下嘴角,「知道為什麼審批會這麼順利嗎?」
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了然,劉鑫國身體不行但腦子還是轉得很快,馬上就想清楚林綺君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顫顫巍巍地抬起手,食指不甘又憤怒地指向池嶼。
喉間滑過渾濁不堪的嘶啞聲音,「畜……畜生。」
重症監護室的玻璃外站著好些,池嶼上前一步,用力握住父親的手。
他湊近劉鑫國耳邊,在外人看來就像是在聽將死之人生前最後的呢喃。
「安心地去死吧,沒有人會記得你。」
劉鑫國的表情被池嶼擋了個嚴嚴實實,他想去按呼叫鈴,但已經抬不起手。
「你……你……」
池嶼輕蔑地笑了下,「我說到做到,會親眼看你死不瞑目。」
粗重的呼吸聲起起伏伏,儀器急劇地響著。
劉鑫國深吸一口氣,兇惡的眼神逐漸失焦,瞳孔渙散。
心電監護髮出報警聲,幾條線在最後一個跳動後,都變成平緩的直線。
劉鑫國死前,右手還保持著指向池嶼的手勢。
池嶼握住父親的手,用力把扣緊的手掰直。
隨後他感覺自己被湧進來的醫護拉開。
茫然地晃蕩幾步,池嶼抬眸看向外面的人。
恍惚的神情,儼然是個剛失去父親的兒子痛苦茫然的反應。
轉了轉眼珠,目光定格在林綺君臉上。
林綺君恰好也在看他。
她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手中提著黑色鉑金包。
他們同時承受著劉鑫國帶來的痛苦與物質。
那一刻,心中解脫舒爽但又複雜的心情只有他們才清楚。
林綺君顯得很平靜,淚珠從臉側無聲滑落。
她哥哥趕過來,把她抱進懷裡。
林綺君側過臉,埋進哥哥的懷中,沒有人看見她又哭又笑極度扭曲的神情。
外面亂成了一鍋粥。
各種哭嚎聲、喊叫聲混雜在一起。
池嶼看見病床上醫生在對劉鑫國進行電擊搶救。
身體彈起來,又重重落下。
可是心跳始終沒有恢復。
終於,醫護也放棄了,確認了劉鑫國的死亡時間,給他蓋上白布。
那一刻在池嶼看來是那麼漫長。
造成他人生十幾年悲劇的人離開了人世,被白布一蓋,從此消亡。
這天是大寒,二十四節氣中的最後一個節氣。
沙市的夜晚冷到極點,明月高懸,天上沒有一顆亮著的星。
天空悠遠黑暗,陰霾之下,每時每刻都有離別發生。
北風呼嘯而過,『唰』一聲,吹飛了秦紓手中的那幾張資料。
就像一個狠戾的耳光抽在她臉上,颳得生疼。
紙張在空中飄著,其中一張又緩緩落回秦紓腳邊。
池嶼的臉赫然印在其上,微笑著、柔和地注視前方。
「秦紓?」文靜不確定地回頭呼喚她。
卻看見一個麻木凝滯的人。
「呂星辰你滾吧,」文靜咬著牙,憤怒地提著呂星辰的衣領,用力把他推搡到地上,「你是不是要秦紓永遠沉浸在悲哀里?」
「我告訴你,就算池嶼沒有出現,你們也絕對不會走到最後。我求你們一家離秦紓遠點!」
指著地上的人,文靜厲聲警告。
「我們先回家。」然後她才轉身摟住秦紓。
「秦紓,我拿到了實質性證據才來找你。你也看到了,白紙黑字的證據都說明這件事是真的。我不是池嶼,我不會用陰招,我不願意騙你。」
被裹挾著向前的腳步停下來,秦紓轉過身。
她看向神情瘋狂乞求的呂星辰,動了動唇。
最後還是選擇在呂星辰面前維護池嶼,「是真是假我都要聽池嶼親口說,至少現在,我還是相信他。」
聽到這句話,呂星辰眼中最後一絲光線終於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