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水急灘險,紛流擾動;江寧秦淮河畔,氣象昇平。
青牛巷裡血案,已過去將近一月。原本嚴查的風聲,也逐漸鬆懈下來。張捕的榜文仍日夜貼著,只是過往行人誰也不稀奇,來來去去,渾忘了那驚心動魄的五條人命,依舊只為自家一口米糧奔波。
趙員外客店裡,也安分得緊。
宗契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他人年輕,又氣血精壯,那點皮肉傷
損全不算什麼,歇了十來日,鬆散得渾身不自在,便手癢想要在院子裡活泛活泛筋骨。
應憐哪裡肯依他,嚴令禁止那鑌鐵棍摸上手,除非得了大夫金口諭令,否則見一次絮叨一次。
宗契閒得腳趾頭都發酸,渾身懶怠不得勁兒。應憐卻十分耐得住性子,近日尋了個新技藝:跟著穠李學口技。
兩個女娘無事便在客店後宅院裡,碰頭一處,一個真敢教、一個真敢學。
只是口技這項,若非幾十年的苦練,便要有點子天賦在身。譬如穠李,張口能摹男女老幼各個不同音色,又能仿那畫眉、百靈歌喉清婉,貓兒狗兒更不在話下,驚得應憐張口結舌。
穠李教她:「你將嗓兒往下壓,覺有一物沉在喉底了,再開口,聲氣便粗。你試試?」
應憐照她所學,摸著喉嗓,開口:「這樣?」
穠李笑著搖頭。
氣沉丹田,肚腹里發聲:「這樣?」
穠李才說不是,應憐憋得臉紅了,「我、我先如個廁。」
……
半晌兩人再學,應憐總不得要領。穠李寬慰她,「這都是旁門左道,學不會就學不會,又沒人逼著你學。有這功夫,不如做一做喜歡的事……眼見著端午近了,不如給宗契師父繡個辟邪的香囊?」
應憐愣愣的,有些結巴,「繡、繡那個做什麼?」
穠李沒說話,瞧著她笑。
「……你笑什麼?你別笑。」應憐臉紅了。
穠李性情溫柔,連說話也像春水一樣,安安靜靜執了她的手,輕鬆的語氣里有一二分真,「我羨慕你呢……不用學那些個東西,自有人喜歡。」
應憐聽不明白,只當她促狹。穠李也不多言,歇了一晌道:「我明日便回太湖了。」
「這麼急?」應憐一驚。
她點頭,「上午折柳姐姐有信至,雖然那頭有趙芳庭照應,我總不放心。」
有些話說出來顯小人心思,但穠李不得不多個心眼。趙芳庭雖有諾在先,但他的「照應」里,折柳永遠是排在弟兄們之後的。弟兄們若吃不上飯,折柳更加只有被餓死的份。
應憐這些日與她再相得不過,愈發戀戀不捨,「過些時日,我們也去太湖,到時我再跟你學口技。」
穠李笑得明艷了些,忍不住摸了摸她腦袋,「傻子,你無需學那個,又用不著哄人歡心。」
好一晌,應憐終於回過味來,瞬間臉面紅了個透,尷尬張口閉口,說不出話來。
兩人起身相別,一帶院牆外分手。恰此時宗契從那頭遙遙而來,應和鮮明的春光,一身是從前不常穿的淺灰直裰,減了幾分厚重,剛朴里透出些素雅來,再是避世出塵不過。
穠李回頭,應憐已被對面勾去心神,笑著朝那處招手,歡欣得很。
她抿嘴一笑,微微傾身,湊上她耳邊,很貼心補了一句:「我倒可以教你些別的,管教他出家人也把持不住,日夜離不了你。嗯?」
「嗯」字餘韻未半,卻已見她瞪大了眼,臉復通紅,跺腳落荒而逃。
穠李功成身退,最後望了一眼她向宗契逃去的方向,施施然迴轉離去。
第68章
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
四月十八,太湖。
後日便是射獵比試,因單錚向來使慣了自家一桿精鐵槍,弓箭並不常用,臨到用時,偏是找不見素日裡用的一枚玉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