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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早就後悔了。」女人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沒文化,你別理他,你別再跑了。」

許維低著頭,他沒有出聲。

女人:「你這些年,在外面怎麼樣?」

許維說:「還行,剛拿了比賽冠軍。」

女人抿了抿唇:「有沒有受委屈?」

「你爸……」女人嘴唇在顫抖,「當年不該那麼說你……他知道錯了。」

許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家庭的矛盾必定伴隨著無數爭吵,而作為最親的人,又最懂怎麼朝對方心口上插刀,於是他只是繼續含糊道:「都過去這麼久了。」

女人沉默了。

她還記得兒子那時候就站在這個客廳里,幾乎瘋狂地問:「你為什麼不信我?!是他先動得手!我是你兒子還是他是你兒子?!他罵我是窮狗!朝我校服上倒墨水!朝我臉上吐口水!」

丈夫就站在臥室門口,瞪大了眼睛罵:「人家說錯了嗎!我們就是窮狗!你怎麼不能忍?!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進一高,我們花了多少錢!求了多少人?!」

兒子吼道:「我讓你們送我上一高了嗎?!我都在求你了,求你別讓我轉學!我不是讀書的材料!」

於是丈夫擼起了袖子:「你再說一遍?!」

兒子怒吼:「再說幾遍都一樣,我不是讀書的材料!我讀不出來!」

「放狗屁!」丈夫臉龐漲紅,「怎麼讀不出來?!你比別人笨嗎?!」

兒子:「對!我就是比別人笨!」

丈夫抓住了兒子的手腕,扯著兒子出門:「去!去給人家道歉!去給人家下跪!」

兒子死命往後墜:「我不去!我要不要臉?你要不要臉?」

丈夫的身體在顫抖,他雙眼充血:「你有什麼臉?我有什麼臉?你把書念出來了,我們才有臉!」

兒子最終還是拖走了。

父子倆回來的時候就像仇人一樣。

從那天起,兒子就像變了一個人,他不再和父母爭吵,不再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材料,甚至不再惹事。

然後,他就帶著戶口本消失了。

後來她問丈夫,原來那天丈夫帶著兒子去了老師家,讓兒子跪下給被他打的同學道歉,讓老師不要記過,不要開除他。

然後她就沒有再問了。

她不想知道兒子究竟有沒有下跪。

兒子最後還是沒有讀書,單方面和家裡斷絕了關係。

幸好還有周子豪,每過一段時間會給他們說許維的近況。

她和丈夫都不會上網,哪怕知道許維現在是遊戲選手,也從沒看過許維的任何一場比賽,只是每次都會記下兒子比賽的時間,給周子豪打去電話,問問許維那一場是輸了還是贏了。

「你在外面,沒被人欺負吧?」女人低聲問。

許維:「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女人:「那就好……」

又是一陣沉默。

「對了對了。」女人提高音量,「我和你爸商量過了,這些年我們存了一些錢,你拿去在N市買套房子,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將來談對象也方便。」

「你……你別恨我們……」女人低下了頭,她這一隻手遮住眼睛,哭著說,「爸媽沒有文化,也沒有錢……」

他們保護不了兒子,從小到大,兒子不管受了為什麼委屈都是自己消化。

出了事,他們只能帶著兒子去道歉。

兒子走了以後,他們回想起來,才發現這些年兒子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

可是當年,她和丈夫都沒有把兒子的心情放在心上。

他們自己為了生存,也已經付出了全部力氣。

她在僱主家也會被為難,被罵,還要笑臉迎人。

丈夫為了保住工作,要想盡辦法給人送禮,被人嘲笑也要彎著腰說自己樂意當笑話。

他們一家人,仿佛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在一起好好吃一頓飯,看一會兒電視。

像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樣笑著聊自己的工作。

女人喘著氣:「你爸早就後悔了……」

自從兒子走了以後,丈夫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每次外面有人敲門,不管他在幹什麼,都要立刻跑去開門。

偶爾到了深夜,她起夜的時候,會聽見丈夫用被子蓋著頭在哭。

然後她就只能裝睡了。

窮,似乎真的是一種病。

這種病把他們折磨得連好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連尊嚴都變成了奢侈。

許維從兜里掏出了紙巾,給女人遞了一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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