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雄主,」雌蟲的聲音有些疲憊,柔和中隱隱包含著不贊同。顯然,在塞拉激情對線的時候,埃德溫已經清醒了一會兒,不知道看見了多少塞拉的過激言辭了:
「你做什麼呢。」
少年雄蟲心虛地一縮脖子,像是被抓包了似的囁嚅起來,原本張牙舞爪敲擊鍵盤的精神觸鬚此刻軟得像隨風而動的水草,向埃德溫的方向擠擠挨挨地飄過去。
「沒什麼呀,雌父,你感覺怎麼樣了?」
塞拉趴在醫療艙旁邊,看上去像一隻諂媚的大金毛,漆黑的觸鬚就像他的尾巴,在虛空中興奮地搖晃著。
「......」黑髮雌蟲看上去有些無奈,卻。坦白來說,埃德溫雖然同意塞拉記錄他被標記後的身體狀況,並且發布到手環網絡上與其他雌蟲、亞雌分享經驗,但是埃德溫並不真的對這個行為感到愉悅——作為一個軍雌,他一向視軟弱脆弱的狀態為恥辱,他情感上排斥將自己的脆弱廣而告之,就像一個遵循叢林法則的野獸不願露出軟肋。
可他同時也知道,塞拉的提議是正確的,他的同胞需要幫助,而埃德溫是少有能在恥辱期受到保護的雌蟲,他應該為他的同胞做些什麼,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努力。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塞拉還會在手環網絡上與那些守舊的雌蟲、亞雌爭論,將他的遭遇說得那麼脆弱不堪也就罷了,還——
——還將他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邪惡雄蟲,一個像其他雄蟲那樣欺凌弱小的壞種。
這實在讓埃德溫有些難以想像,他無奈中又覺得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幼崽不是其他雄蟲那樣,他知道自己的幼崽只是離不開雌父,眷戀他的溫情,才會做出標記他的荒唐事,他知道自己的幼崽是多麼罕有的蟲,和他的性別處境無關。
他的蟲崽為了保護雌蟲和亞雌而死,他永遠忘不了蟲崽那摸上去胖乎乎暖融融的身體在他面前跪倒在地,昔日白皙柔軟的胖臉蛋爬上可怕的猩紅紋路,發黑的血漿從他的唇角落下......
他忘不了,在瀕死之際,他的蟲崽對他微笑,告訴他不要怕,讓他先走......讓他逃生。
仿佛埃德溫真的可以拋棄自己的幼崽,獨自求生似的。
他忘不掉那個畫面。如今他的記憶已經回歸,他的精神海已經修補完畢,比任何時期都更加強悍——屬於雄蟲的力量附著在了他的精神海里,生滿尖刺的漆黑藤蔓在荒蕪的土地上沖天而起,建成了堅實堡壘,而埃德溫知道那是蟲崽迫切守護他的具象表現。
他永遠無法責怪自己的蟲崽,無論他做了什麼。
「......不要在手環星網上爭吵了,少雄主。標記我的雄蟲也沒有你說得那麼不堪。」
埃德溫最終說道,而塞拉可憐巴巴地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狗崽似的,若是他有耳朵,此刻一定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腦殼上,把他亂翹的捲毛都壓平了。
埃德溫看得無奈,又有些好笑。他恢復了神智後,就能輕而易舉地在這個雄蟲身上找到無數過去蟲崽的影子。他們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犯錯後的表情,心虛的小眼神,流著蜜糖似的、充滿同理心和堅定的焦糖色眸子,那眸子裡時刻流露出的溫柔愛意......
埃德溫心跳快了一拍,他打斷了繼續跟塞拉說理的念頭,而是緩緩撐起自己的身體,在塞拉驚訝和欣喜的神色里說道:
「我感覺好多了,少雄主。我想...重新站起來,放出我的翅翼。」
第54章
塞拉驚喜的神情僵住, 但他很好的隱藏了自己的遲疑和憂慮。雄蟲本能中對埃德溫過度保護的部分想讓他說不,實際上,為什麼要讓雌蟲重新展開翅翼戰鬥呢?雌蟲被很好地安放在巢穴之中, 他的巢穴,最安全的地方。他不需要展開翅翼, 不需要離巢, 不需要面臨危險和戰鬥......
每一次,埃德溫展開翅翼的時候,都是塞拉直面失去埃德溫的恐懼的時刻。塞拉不確定他能撐過下一回, 他的心中極為陰暗和自我的部分叫囂著,像是陰暗的毒蛇在他的皮膚下遊動, 讓他不得不拼盡全力壓抑著戰慄的衝動。
他如今有能力控制埃德溫,不像是從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埃德溫觸碰會讓他喪命的禁忌和危險,不不像是埃德溫真的能反抗標記他的雄蟲。
保護埃德溫, 保護他的雌蟲,將埃德溫留在最安全的巢穴里, 他無所謂那雙翅翼是否還流光溢彩, 也無所謂那雙翅翼是否還能揮動...沒有什麼比埃德溫的生命更重要。保護他的雌蟲安然無恙,是他的責任,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