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年已經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真的,他正躺在烏肚子的草叢裡,山腳下的黃土上,他看見了熟悉的擔憂的臉龐,可他無法確定。
。
陳爺子找了整個村子,最後找到這山腳下,才發現的陳鶴年,他的孫子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這一幕嚇得他差點昏過去,忙奔過去,扶起孫子的腦袋。
陳爺子很少受過這樣的驚嚇了,真怕他孫子的魂被髒東西給勾走了,摸了摸他的脈搏,在他耳邊一直喊著,好在,陳鶴年被叫醒了。
「乖乖,爺爺帶你回家。」陳爺子摟緊了陳鶴年,將他抱起,抱在懷裡。
爺爺身體的溫暖真的,懷抱也是真的,在那一剎那,陳鶴年就哭了出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嘴巴嘗到了眼淚又苦又鹹的味道。
「爺爺,我錯了!」
「我錯了,我會改的,我以後都聽爺爺的話,你別走。」陳鶴年說著,哭得更大聲了,他記得夢裡那埋葬在黃土下的冰冷棺材,那個坑越刨越大,大到可以裝走陳鶴年的所有。
陳爺子怕他哭昏闕過去,不停用手拍著他的後背,陳鶴年的眼淚不停掉著,抵著陳爺子的肩膀嗚咽著喘氣。
他的眼睛都快要腫起來了,迷迷糊糊的,陳爺子還在一旁輕哄著他。
可這時,那山頂的迷障突然開始快速蔓延,灰霧已經抵達了半山腰。
月亮變得和陳鶴年在夢裡見到的一樣赤紅,而他手指上的紅繩慢慢黑了一個度,悄然間,纏得更緊了一些。
第6章 東皮村往事(六) 「乖乖,你往前走,……
陳鶴年正靠在爺爺的懷裡,一歲的時候他被抱著餵糊糊,趴過爺爺的肚皮,兩歲的時候坐在籮筐里,他爺會用狗尾巴草逗他,他站在爺爺肩上長大,此刻,無論遇上什麼,他都不會再害怕,可他為什麼還在哭呢?
因為他是個壞小孩,他不聽話,他的不安寧都沉澱在啜泣聲里。
陳爺子抬起頭只朝山上看了一眼,匆匆轉身,護著陳鶴年的腦袋,顫顫巍巍地朝村子裡走。
陳鶴年貼著爺爺的胸膛,聽到了爺爺緊張急促的呼吸聲,他爺爺後背一塊兒都濕了,麻襯衫中央一塊兒成了深褐色,他伸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
陳鶴年剛想揉乾眼睛,頭還沒抬起來,他爺的手掌就擋住了他的臉。
「噓……」他爺爺聲音很輕,甚至能稱得上慌張,陳爺子的手指還在抖,陳鶴年感受到手掌的震顫時,就已經清醒地睜開了眼,他沒有動,接著,耳朵邊就突然炸開了一道雷聲。
轟隆——!那是天上最狂的怒吼。
雷聲先貫耳,一道閃電直接劈在了山腳,剎那的銀白在眼邊閃過,這道雷電順著山頂震顫著整片土地,簡直要把這座山都要劈開咯,山腳下的烏肚子已經焦了,根葉化作黑灰,山體的石頭也崩了好幾塊,從半山腰滾了下來,碎石頭砸在腳邊,霧蒙蒙地土塵幾乎將他們二人吞噬。
陳鶴年被這巨響給唬住了,他吸進嘴裡的氣帶著灰,沒一會兒就咳嗽起來,他喉嚨有些痛,喘不上氣來,手指的紅繩在這時變得溫熱,繞著指節滑動起來。
它是一條靈動的蛇,陳鶴年沒注意,煙塵在不知不覺中跟著轉了一個方向,他呼吸這才漸漸通暢,只緩了緩,他就聽見了風的呼嘯和人的腳步聲。
「回家哩……終於回家哩……」
「……」
「娘……老漢兒……」
「娃啊,回家哩……」
他爺爺沒說話,人聲從山附近傳來,不是尖銳的吼叫,若有若無,空靈得更像是哀痛的吟唱,在山間繞起了陣陣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