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乖乖,你要好好的。」
「嗯。」
陳爺子的笑成一道白光,花了陳鶴年的眼睛,他爺穿著乾淨的衣服轉過身去。
爺爺沒有再回頭。
爺爺要走了。
於是陳鶴年沉默地跪下,朝著他爺的背影磕了一個響頭,低聲道:「爺爺,你放心走吧……」
。
陳鶴年再次從睡夢中醒來,他身體一搖一晃正躺在一輛顛簸的牛車上,泥地越來越寬,他一抬頭就能看見無際的天,是個晴天。
周羨之回過頭,沖他笑臉盈盈:「娃娃,以後就跟著我,我當你師父,保准餓不了你的。」
陳鶴年撥弄著手指上的紅繩,他點點頭。
陳鶴年想。
他會聽爺爺的話,拼命長大。
第8章 鏡中鬼(一) 十二年以後。
在東皮村發生的事,是一段塵封很久的記憶,十二年過去,陳鶴年都沒有再踏上那片土地,時間讓他腦子裡的圖像淡化,破天荒的,就算夢到一次,記憶也已經模糊。
陳鶴年還是會想起爺爺,想念爺爺說話的聲音,以及,那隻突然出現在他命數里的鬼。
陳鶴年已經長大,身高躥得跟竹子一樣快,唯一沒變的就是纏在他手指上的紅繩,這是鬼和他的契。
至於什麼契,連他師父也摸不著底,有些特殊的鬼,會和人定下契約相互依存,可到最後的結果無一不是人殺鬼,鬼吃人,他師父沒查清這鬼的來歷,不知道它的目的,鬼在他身體裡已經沉睡很長時間,陳鶴年生而坎坷,因為命數,他註定無法過著普通娃娃一樣的生活。
太陰命本就稀有,而他又是鬼投胎,他是邪中邪,陰中陰,隨著他長大,這一體質也被放大到了極致,十八歲往後每日都是渡劫,鬼會因他狂熱,會瘋了般試圖剝下他的皮吃掉他的肉,就連人也會想榨乾他身體的每一分價值,練成屍油,做成藥引,無論他落在哪一方手裡皆是屍骨無存。
陳鶴年從小和周羨之隱於小市,他跟了周羨之十二年,也幹了十二年的除邪役。
前兩天是他的生日,周羨之,他的師父,拿出手的禮物是一副卦象,道上越是能算命的人,出手的次數越少,而他師父雖然不怎麼和別的道士天師來往,但也是有名的人物。
周羨之卦象准,他告訴陳鶴年,卦象呈九五,飛在天,見造化,金星遇水,見真章,通俗點來說,他今年會遇見一個人,對他有利,王女冒頭,是個姓姜的人。
有福無福陳鶴年不清楚,不過跟他沾得太近,倒霉倒是真的,也只有他周羨之這樣命硬的人才受得住。
。
陳鶴年剛用冷水洗了把臉,額頭銜著帶水的碎發,划過眉弓,手且是濕的,就被外面的轟鳴聲打擾,他打開店子的卷閘門,平眼瞧去,門口停著一輛黑皮小轎車。
車上走下一個襯衫格子的男人,他挺著個啤酒肚,鑽車門的時候還要司機扶。
手腕上拽著金鍊子,這是個闊佬,
陳鶴年瞥了一眼,當著那人面不改色地將手裡的垃圾甩進垃圾桶。
男人直接走到他跟前,問他:「這裡是洪山路44號殯儀館麼?」
男人說話時明顯有些遲疑,他先看了店面鋪子上赫然的三個大字「死了麼」,臉色一白,僵硬地將目光落在了陳鶴年身上。
陳鶴年是個身體修長的年輕人,男人看的時候還需要仰起頭。
沉默的樣子就有些氣場,像見過世面的,留著一頭烏色的長髮,沒怎麼修剪過,發尾還是翹起來的,他長得一點不糙,是個白面小生,唇色比膚色要深,眼睛比男人在古玩市場淘到的琥珀料子還要漂亮,這不是男人預想中的樣子。
陳鶴年哪裡會等男人慢慢看,男人愣了會兒神,他已經走回店裡,就要將卷閘門拉下:「現在不幹活兒,等著吧。」
「等等!」男人見他沒有否認,連忙叫住他,「哎!小兄弟!我家裡很著急啊!要人救命吶!」
陳鶴年慢慢哦了一聲,「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