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鶴年的手再一次揚了起來,「鬆開。」
鬼終於動了,它磨著牙齒,連帶著臉上的傷疤一起疼了起來,長發慢慢從陳鶴年身上分離。
陳鶴年掐著它脖子那隻手,手臂的肌肉繃住,極其沉穩,不顯懼意,他說:「裹香灰油炸,或者燒煉成酒,你喜歡哪一種?」
第11章 鏡中鬼(四) 體內的大鬼,它甦醒了。……
鬼猙獰地笑了起來,聲音不是從它的腹腔發出來的,鬼說:「小小術士,倒是有一副好手段,難怪你敢引我出來。」
它語氣聽上去可不是誇讚,詭異的,眼睛剎那間變成了灰白色,說道:「你還想收了我不成?」
鬼的脖子正捏在陳鶴年的手裡,它的弱點恰好是這個部位,所以被死死禁錮著,頭髮絲搖擺著成了寬闊的波浪,而陳鶴年什麼也沒說,一人一鬼甚至陷入過片刻寧靜的和平。
陳鶴年用空出來的手打開自己的箱子,裡頭的東西一覽無餘,銀器,紅線,血罐,鬼見了個個都得直皺眉頭。
鬼卻不慌,彎著嘴問他:「那面鏡子美麼?」鬼接著說:「你是南派道士的弟子?這鏡子,可是你們祖師爺的東西。」
「你錯了。」陳鶴年總算回了它一句:「我無門無派。」
「南派道士……」
陳鶴年呢喃句,他對這個稱呼可算是耳熟,如果這是一派祖師爺的法寶…他沒思考多久,但那面鏡子,在他心裡已經升值了。
「小先生,你可好生奇怪。」鬼笑了,「可你若是個民間術士,那可正好。」它的嘴咧到了臉頰,露出了鮮紅的舌頭,舔了舔嘴,「那你,就和我一起入陰曹地府,來陪我作伴吧——」
它面龐突變厲色,尾音未落,鏡面憑空射出一道光,閃過陳鶴年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刮過,帶著火辣辣的痛覺,陳鶴年手一松,這時,鬼的手掌抓住了陳鶴年的肩膀,興奮一拽。
床頓時跟個無底洞一樣塌陷了下去,陳鶴年順著掉下去,一剎那深陷黑暗中。
鬼已經遁入黑暗,沒了蹤影。
陳鶴年猶如立足於濃墨中,他轉了一圈,用鼻子聞了聞,抓住了鬼留下的些許氣味,他的手插進自己襯衫的口袋裡,動作一僵。
口袋裡空空如也,原本放著的香灰包消失了,這自然不能是粗心掉了,陳鶴年隨之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這裡八成是個幻境,是鬼給人造的噩夢。
他循著氣味兒大步朝前走,三兩步走過,腳下就成了結實的石頭磚,陳鶴年站在狹窄的過道上,兩側是木頭長椅,正前方看過去,面前擺著個一米高的台子,是個戲台。
咚的一聲。
台上一處亮了,堂鼓聲一敲,面前立出一道人影,再一敲,人影頭一轉,一甩闊袖,那鬼在這裡,戴著二青色的頂花,點翠頭面,臉上塗滿白粉,眉眼紅艷得像是朵海棠花。
白得陰青的一張臉,抿著嘴,長唱一聲咿呀,聲音細得像是只黃鶯。
堂鼓一響,鬼的身體便一動,台上那點微末的光都集中在那鬼一人身上,它身上的青衣隨著步子擺動,扭頭來,眼睛睜得圓,嘴巴只張得一個小口。
它口中唱的是情。
一唱戲的角兒愛上了一個留學歸來的大少爺,角兒給少爺家唱戲,大少爺看懂了他的戲將他視作知己,二人日久生情直到越過了友人那條界限,甚至互定終身。
角兒對少爺情根深種,身為戲子幻想深情,可大少爺成了他戲裡的薄情郎,還是娶了妻,直接斷了和他的聯繫。
角兒不甘心,他闖進了少爺的婚禮,勢要當著負心郎的面唱首杜鵑啼攪亂婚禮,可他人命微薄,被老爺直接送進了官府定了個砍頭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