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 陳鶴年就看見了一個人,那是個少年,比他要矮,腦後面扎著條長長的馬尾,額頭綁著一條黑繩將前額的頭髮都豎了起來,一身的少年氣。
「蠢貨。」陳鶴年是第二次看見這張臉,他當即罵了聲,直咬牙。
少年版的於林站在那樹底下,頭頂還粘了幾朵要枯的桃花,這時候的他臉蛋還有些稚嫩,下巴不夠鋒利,卻不缺蓬勃的生命力,人越小,越不會掩飾眼裡的鋒芒。
他看見了陳鶴年似乎很高興,但只有匆匆一瞥,就將視線移到腳底,他沒有咧開牙齒笑,只是不經意地翹起了嘴角,朝著陳鶴年的方向,半跪著,將腦袋低了下去,做揖禮時,就露出了背後原先藏著的一枝桃花。
他說:「殿下。」
卻未有一刻抬起頭。
陳鶴年從兩個字中聽到了少年的膽怯,他的捏著桃枝的手在輕輕顫抖,因為興奮或是畏懼。
少年的臉龐變得模糊,聲音也越來越遠了。
躺在竹蓆上的陳鶴年吸了口氣,他猛地睜開眼來,就看見的一隻昏黑的眼珠和幾道褶子。
「小年年。」這聲音一冒出來,陳鶴年的拳頭也朝這張臉揮了出去,他挺身太快,弄得頭都點暈。
「哎呀——看樣子是恢復了。」
陳鶴年的拳頭被穩穩接住,後者笑著鬆了手,讓他驚詫:「師父?真是你?」
「除了我還能是誰?」對方笑眯眯地說。
雖然對那張臉不信任,但是接住他拳頭的手法他還是能認出來的,這不是別人,正是拍拍屁股就跑得無影無蹤的周羨之。
他聲音有些啞,周羨之倒了杯水給他,一杯涼水下肚,他腦子都清醒了些。
陳鶴年掃了眼,他就在禪房的床上。
周羨之站在床邊,盯著他的臉看了一眼,當即捂著胸口直嘆:「我的好徒弟吶,你可差點把師父我給嚇壞了。」
陳鶴年的臉已經恢復了氣色,淡淡的,也不太想說話,他瞧周羨之這副作態,像是自己時日無多。
「是啊是啊,在你打架的時候,他在山下的菜館子裡為了你少吃了一塊兒肉,他說配的米飯少了,實在太油吃不下。」
鏡中鬼沒敢出來,陳鶴年知道是它的聲音,也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怎的?」鏡中鬼不忘拿話刺他:「你威風這麼久,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陳鶴年臉色有些凝重:「發生了什麼?你什麼時候到的?」
周羨之回答:「我到墓邊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從墓地里橫著出來,要不是我提前給你算了一卦,知道你此行會化險為夷,我的小心臟啊,可就要當場跳出來了。」
陳鶴年呵呵一笑:
「你嘴巴上的油擦乾淨了麼?」
周羨之下意識地抹了把嘴,結果什麼也沒有,他讓陳鶴年給騙了,跺了跺腳,「胡講,我是昨天吃的!」
「已經過去一天了?」
陳鶴年心中覺得古怪,正要從床上下來,卻被周羨之給按住:「你急什麼?現在又沒鬼在你屁股後面追。」
陳鶴年心難寧靜:「你全都知道,是不是?」他手掌並在一起,揉搓了手指上的紅繩,心口卻像是被堵了一塊石頭,怎麼做都不如意。
「放寬心,有師父在,就沒到糟糕的時候。」周羨之笑著摸了摸下巴,他這表情讓陳鶴年心裡也有了譜,但他還是擰著眉頭,不輕不重地吐了口氣,這身體輕了,心反而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