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她的屍體,左賀心中難忍,已然默默濕了眼眶。
那些黑紗鬼魂們的臉龐也逐漸變得清晰,她們正站在姜皖的身後。
鬼魂發出啊啊的聲音,它們仿佛是在哀嘆,又像是呼喚。
黑煞的主人已死,它也沒辦法在人間長留,它哀傷又痛苦地吼叫著,在空中盤旋不願離去。
陳鶴年站起來,他說:「你們得在三刻之前投入地府!只有這樣,你們才能真正自由!轉世投胎會讓你們獲得新生!這是她想看到的。」
「走吧。」
「走吧……」
陳鶴年低下頭,手指結印,他輕聲呢喃著,像一尊立在風雨中的佛像,神佛是不會睜眼的,所以他睜著漆色的眸子,用佛咒為其送行。
黑紗鬼魂褪去了黑色,它們變成了一點閃爍著的光芒,像是螢火蟲,在空中飛舞著,飛得越來越高,漸漸地,都飛走了。
陳鶴年再回頭時,那些古戰場的騎兵已經停止揮舞手中的劍,它們低下頭顱,安靜地立在原地。
昭平公主動了,她騎著馬兒離他們近了。
當高大的馬匹停在他們面前時,陳鶴年也抬起頭,一陣兒風就吹了過來,他只看見面具下一雙漆黑的眼睛。
歷史上說,是昭平公主殺死了姜太子,也許這是真的,那就意味著,是他面前這個鬼魂殺死了他的前世。
但陳鶴年在面對鬼魂時,他並不覺得恐懼,仇恨,就算追溯到千年前,也不過是願賭服輸,他失敗了,所以在史書上只有早逝二字,她也失敗了,所以自刎而亡。
昭平公主的雙眼正盯著他,她是個戰場上的老手,只需要立在那裡,就能叫敵人被她的氣魄嚇至膽寒。
陳鶴年同樣看著她,這一眼,仿佛就跨越了千年,他沒有從鬼魂身上感知到仇恨。
鬼魂吐出一口氣,它偏移了視線,遙望著黑天,這裡並非是它的故土,公主的故鄉是宮廷,將軍的歸宿是戰場。
「子孫無能,乃是姜王氏之恥,而我的後世,你沒有讓我失望。」鬼魂開口了,它轉頭看向姜皖,冷酷的面具下,它的眼睛卻似乎是在笑。
「姜朝英勇的戰士們,我們再一次殺死了惡鬼!」
在它身後,騎兵高舉刀刃,鼓舞吶喊。
「諸位,該走了。」
鬼魂說。
說罷,鬼魂挺拔的身體在一點點淡去,那上千的騎兵也變成了風中黑沙,待它完全消失時卻化成無數條絲線纏住了姜皖的身體。
陳鶴年低頭一看,竟發現,姜皖脖子的傷口在一點點縫合,沒多久,就變成了一塊兒完整的皮膚,她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鮮活的顏色。
那雙不再聚焦的眼睛突然多了一點深邃的黑色,姜皖張開嘴抽氣一聲,她的脖子動了,肺也在抽動,她開始大口地喘氣,猛地坐起身來,抹去了臉上粘膩的雨水。
陳鶴年和左賀都愣住了。
姜皖就這樣爬了起來,她看過混亂的廢墟,又看了看陳鶴年和左賀。
她凝視著自己的雙手,從一開始的不平整的呼吸變成爽快的大笑。
姜皖熟練地握起霸王劍,手掌興奮地撫摸著劍身,她笑道,像是牽著自己老友的手:「老夥計,你又回到我手裡了。」
她的目光變得凌厲,瞥向陳鶴年與左賀,問道:「在我死掉的時候,你們有誰為我哭過麼?」
陳鶴年和左賀臉都沒開口,只是用手指指著對方。
「我重生了,沒把你們嚇壞吧?」姜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