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越陵山的山路上,卻宛若人間地獄。晏伽沉默地走著,越過無數堆積的屍骸,他們身上都穿著玄鹿羽衫,身軀卻已然乾癟殆盡,連面容都再也無法看清。
晏伽的視線從每一具屍身上掠過,眼底有茫然無措,也有強忍著的悲愴。
這一路,他走過屍山血海,一步步地從平日朝夕相伴、出入談笑風生的同門身上跨過,這一路,赫然是對他的又一次凌遲。
回到拜月頂上,晏伽總算找到了還活著的人,從他們臉上看不出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反倒全是刻骨的絕望。
晏伽此時此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林惟竹呢?蘇獲呢?凌綃和丘屏他們呢?
「師兄……」迎面走來一個不過六歲的師妹,滿臉是血淚,「我找不到師父和師姐他們了,怎麼辦,師兄……」
他不知道這是哪位長老的弟子,只能低下頭替她抹掉眼淚,輕聲問:「其他人呢?」
「都在映流谷,受傷的人也在那裡。」
晏伽已經無劍可御了,於是便牽起小師妹,靠雙腿走過去,在映流谷的一條小溪旁找到了正在救治傷者的凌綃。
「師姐!」晏伽頓感心中有塊石頭被挪開了似的,小跑著過去,「你怎麼樣?」
凌綃看見他,神色有片刻的震驚,很快就流露出潮湧般的悲傷,看得晏伽一怔,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了,師姐……」
不等凌綃答話,一聲淒楚的哭喊便劃破了山谷:「師父——!」
是林惟竹的聲音。
晏伽後腦像是被人打了一般,木然地呆立在原地,聽著林惟竹斷斷續續的慘烈哭聲,不敢去想發生了什麼。終於,他還是一步一停地走了過去,看到林惟竹跪伏在一具屍身前面哭得撕心裂肺,周圍人聞聲無不哀慟。
「惟竹。」晏伽輕輕叫她。
林惟竹轉回身便哭得更厲害,撲過來抱住晏伽的腰,眼淚很快就洇濕了他肩頭一片。
「師兄,我師父死了……我師父死了……」
那個五眼天尊、那個除卻樂佚游幾乎已無敵手的浮俶長老,平日總是頑童一般、卻會在半夜為他們蓋好被子的浮俶長老,不在了。
晏伽拍著林惟竹的背,安慰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如同一個木偶瞧著滿目瘡痍,沒什麼波瀾似的,「蘇師兄呢?丘屏師兄回來了嗎?」
蘇獲不在這裡,晏伽出去找了他很久,從死人堆里翻出一把佩劍,順著越陵山的幾座山峰一寸寸找尋還活著的人。黃昏時分,他在山門外找到了傷痕累累、背著兩名重傷同門的蘇獲,對方看起來並沒有受太重的傷,然而臉上卻如同死灰,在看到晏伽出現在眼前時,神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晏伽從他身上接過另一個人,背起來向山上走去,試著問道:「就……只有你們三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