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語習慣提前三個站下車,十分鐘的步行距離到家,她一般要耽擱半小時。
沒有固定理由。有時會沿路收集掉落的木棉花,周姨喜歡曬乾後,用來煲一壺消暑祛濕的五花茶。
有時會看著流浪在外的小野貓,站在洋房的柵欄外,豎起尾巴跟裡面的波斯白貓互相蹭臉。
又或者像這個下午,遇到了在路邊捂著臉低泣的季婷。
本來季語還覺得古怪,這一帶豪宅區的居民,哪家不是有頭有臉,傭人出門也要衣著整齊,誰會允許一個蓬頭垢臉的人站在自家門口哭。
季語打量著四周的房屋,她一家都不認識,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低下頭快步走過。
她專門繞開女人,卻把頭歪向馬路的一邊,這樣女人不至於太難堪。
可是,那女人伸出手,揪著季語的褲腳,季語彎下腰問:「你需要幫忙嗎?」
女人不說話,頭依然是低垂著,頭髮蓋住臉,完全看不清樣子。
季語先是扯了幾下褲腿,沒想到女人攥得愈發緊,季語便蹙眉說:「唔該你鬆開我。」
「阿語......」
聲音好熟悉,季語蹲下身,慢慢撥開女人的長髮,倒吸了口氣,「家姐——」
季語立刻將季婷扶起來,抓到她胳膊的時候,季婷下意識縮了一下,季語才注意季婷穿的是長袖。
雖說沒到酷暑難耐,但溫度相當熏熱,包得這麼嚴實,季語想不到別的原因。
她不顧季婷的阻攔挽起袖子查看,果然都是淤青,有些已經開始變黃。
季語激動問道:「誰打的你?」
季婷止不住抽泣,一直搖頭。
季語鎮定下來想了想,季婷的社交圈無非就是些富家少奶奶,能把她打成這樣的,也只有他。
「是陳晉榮。」季語篤定說道。
季婷拉下袖子,雙臂抱在胸前,抬起頭,臉上還有巴掌印記,她話不成句說道:「是我......不......好......」
幾天前,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帶來猛烈的西南季候風,從沒關緊的窗戶縫隙吹入季婷房間。風嘯聲喚醒趴在季婷床下的博美,引得它撕心裂肺地吠叫。
熟睡的季婷被吵醒也沒抱怨,坐起身揉眼睛,身邊空無一人,雖是意料之中,仍是嘆了口氣,伸手抱起小狗溫柔安撫。
季婷用力扣緊窗戶,瞬間安靜得只能聽到一人一狗的呼吸,她準備拉上窗簾,樓下駛進車庫的轎車亮著炫目燈光,晃得她困意全無。
陳晉榮東倒西歪從駕駛座下來,風吹不倒人,一瓶馬爹利做得到。
季婷快步下樓,沒見到人,給少爺開門的傭人支支吾吾,指向一樓客房。
還沒走到房門口,已經傳來柔媚的嗔怒:「陳少,好粗魯啊你,人家第一次,慢慢來嘛——」
季婷握緊拳頭,渾身僵硬,忍無可忍下推開門。
房內的女人驚得尖叫,推開陳晉榮,抓起身邊床單一時竟不知遮哪處。
陳晉榮倒是似若無人,上身赤膊,褲子滑落直腳踝,他跨出亂糟糟的一團布料,癱坐到一旁的沙發上,雙腿張開,不屑盯著眉目猙獰的季婷,語氣輕佻:「要一起嗎?」
季婷衝到他面前,指著他的手哆嗦不已,大喊道:「陳晉榮,你不要太過分!」
「你在外面沾花惹草就算了,你現在還帶到家裡來!」
陳晉榮低頭點上香菸,對怔在角落的女人說道:「Kiki,你到樓上等我。」
Kiki本來想著今晚是沒戲了,但陳少開口留她,她也不玩矜持那套,「陳少,你家那麼大,樓上的......」她瞟了眼季婷,「哪間房?」
陳晉榮露出挑釁的神情看著季婷,「最大的那間。」
「不用穿衣服了,我費事一件件脫,衣櫃裡有浴袍。」
最大的自然是主人房。
陳晉榮像是認定季婷拿他沒辦法,他娶她就是看上她唯唯諾諾的性格。
陳廣生幾年前生了場大病,痊癒後就開始半逼半求陳晉榮結婚,前後見了不下二、三十個女孩,都被陳晉榮否決了。
他在一次聚會上遇見季婷,有背景卻沒脾氣,最適合娶回家當賢良淑德的太太,生幾個孩子,好讓老爺子含飴弄孫,他也心安理得繼續風花雪月。
的確,季婷的滿腔怒火和不甘,愣是等到Kiki惺惺地關上房門,才爆發出來。
不過正如她向陳晉榮砸去的枕頭一樣,她的反抗完全沒有殺傷力。
枕頭反而被灼穿了個洞,一枚菸頭隨即摔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