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紀二都挺好奇,過來後才發現實在沒什麼意思。
那完全是一塊荒地。
南城夏季悶潮,在外面站一會兒就一身汗, 在荒地上象徵性踩了一腳,他和紀二鑽回車裡, 沈懷京又說起附近有一家非常好吃的糖水鋪。
他對那種甜絲絲的東西不感興趣,紀二倒是極為喜歡,就這樣, 汽車穿街走巷, 到了一家招牌都掉了色的鋪子前, 紀二和沈懷京鑽進去,他見街巷那頭有一家小超市,過去買水。
沁涼的純淨水順著喉管滾下,胃裡一片舒爽,他擰上瓶蓋, 準備回車裡等那兩人,路過一處院子裡聽到裡面的爭吵聲。
更確切地是兩個小孩兒在打架。
院牆是漆成黑漆的鐵柵欄, 他站在路上看得一清二楚。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正將一個年紀更小的女孩兒壓在下面,一邊威脅她一邊搶她手裡的東西。小女孩兒力氣小,性子卻倔, 死攥著拳頭,眼看手指就要被掰開時一口咬上男孩手背,那一下用足了力氣,男孩嚎叫一聲,拳頭對著小女孩揮下去。
他手裡的石子就是那時候擲出去的。
石子是路邊隨手撿的,第一顆打在男孩腦門兒,力道不輕不重,男孩愣了下,抬頭看見他,罵了他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又去搶小女孩東西。
他的第二顆石子擲出去,又打在剛才的位置,力道大了些。
男孩嚇得捂住腦門兒,嘴裡罵人的話說到一半,第三顆石子落過來,砸在同樣的位置,力氣更大。
男孩站起身,甩著手背問他是誰。
他當時拋著手裡沒丟完的石子,說了一部當時很流行的電影中某個角色被擊中頭部死亡的事,信口胡謅自己練過槍,男孩再欺負人他就帶著槍過來。
男孩被嚇得直接跑了。
他扔下石子正要走,院子裡的小女孩兒喊了一聲哥哥,他停住腳,小女孩從地上爬起來,蹭了把臉上的贓污,對他甜甜的笑。
雖然年紀小,可也看得出長得極其漂亮,黑色眼瞳清澈。
「謝謝你,」小女孩說,她走到柵欄邊,朝他攤開手心,眼睛亮晶晶的,「哥哥你吃糖嗎?我可以分你一顆。」
他瞥一眼那兩顆被她攥得變了形的糖,回了句「不吃」,轉頭走了。
後來回到北城,靳星允整理舊物時,他看到一張靳星允和沈雲笙年少時的合影,指著沈雲笙的照片說:「我在南城見過一個小女孩兒,和笙姨長得很像。」
小女孩的樣貌在現在的他記憶中已經模糊,不過還好,她踏過歲月,踏過光陰,此刻就坐在他身邊。
靳行簡看向姜茉,開口緩慢。
「記得。」
姜茉小心開著車,不敢東張西望,自然也就錯過了他眼底難得的溫柔,小聲嘟囔了一句,「這麼久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
「記得,我只是遺憾,沒能在當時直接帶你離開,也沒拿走那一顆糖。」
「那時候你年紀也不大啊,也不知道我是誰,」姜茉笑,「不過這個糖真的還蠻好吃的,是我最愛吃的糖,有很多年沒見到了。這糖我只分給過三個人,媽媽,你,還有一個小姐姐。」
姜茉的情緒低落下去,「你應該不知道,那一天其實是我媽媽祭日,院長帶我去燒紙,我求她買了糖,當時膽子很小不敢多要,就只買了四顆,兩顆留給媽媽,兩顆拿了回來。」
在他隨心所欲揮霍的年紀,她為了護住兩顆糖和人拼命,靳行簡胸腔內酸澀一片,伸出手掌撫了下姜茉後腦,姜茉側頭看他,甜甜一笑後又馬上扭回去小心開車。
「說起來還要謝謝你,要不是遇到你,我現在還不知道會在哪裡呢。」她很輕地吸了下鼻子,「我媽媽,靳阿姨,還有你,只有你們三個會無條件地對我好。現在她們兩個都不在了,就只有你了。」
靳行簡手掌微僵,又撫了下她後腦,慢慢收回後蜷起手指。
「哎呀不說這個了,我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姜茉瞥他一眼,「當然前提是你認識到現在的錯誤。」
「我錯了,」靳行簡稍愣後直言,「以前無牽無掛慣了,沒人管,也不用管人,但現在不一樣了。」
大手溫柔地覆蓋在她握在方向盤的手上,靳行簡沒再說話。
姜茉眼眶發澀,親情欠失積累下的傷口恐怕要用很多時間才能癒合,她輕輕吸下鼻子,「那說說你和黎冬吧。」
在你成長中有重要位置的黎冬。
晚高峰擁堵,成串的汽車亮起紅色尾燈緩行,靳行簡目光投向前方虛空,過了很久才開口。
「我媽去世那一年,我回美國後出了一場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