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荒宅,但這些被上鎖的舊屋卻沒有絲毫被翻動的痕跡,一應物件全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樣子,未動……分毫。」
「你的意思是,此宅一直有人照應。」姜宴清推測道。
第十五章
杜鸞點點頭,堅定道:「絕對有,否則這種屋舍哪能逃過盜賊的手,早就被翻個底朝天。永昌繁榮,朱門大戶富貴人多,可窮街困巷的窮人也多得很呢。」
姜宴清看著那桂樹陷入沉思。
永昌縣的街坊布局圖在他腦中清晰無比,每一處的家族分布也一一呈現。
凶肆曾因大火和地動遷移了一次,又因要避諱大族方位,正好搬到泰儀坊北邊,自此坊內住戶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家中並不富裕的,後被稱為「鬼坊」。
馮華在這裡藏了座宅子,並託付人照料至今。
這平平無奇的院子到底藏了什麼?
此時恰好陸平來報,他沖杜鸞揮揮手,轉身看向來人。
陸平大步流星地走過來,面色凝重道:「這一代人煙稀少,只要有人在周圍走動必然會引人注意。但是,下官已經安排衙役挨戶盤查,又帶人在街旁攤位詢問,無人見過杜公子所描述的盜賊。」
「繼續查。」姜宴清並未斥責陸平辦事不力,語氣平和道:「兇手對周圍地形極為熟悉,此坊因與凶肆相鄰,不少宅院空置,小路縱橫,兇手極有可能會在某處空置的院落躲藏。」
「你帶人嚴密監察,尤其凶宅周圍屋舍,你須親自查,此案是本官至永昌縣後第一個案子,不容有失,陸平,你定要慎之又慎。」
陸平沉聲應下,隨後低聲道:「大人,下官盤問行人時,林府、趙府等府都差人來問詢,您看官府……該如何回應?」
姜宴清看了一眼門外走來走去的各府下人,淡聲道:「百姓齊心,這是永昌之幸,各府若想助官府拿人,本官定會酬謝,你也不必刻意迴避。」
「是,下官明白了。」陸平轉身離去。
他走後,姜宴清又將宅子裡外查了一遍後便下令衙役撤出宅院,隨後還陸續又去了其他幾戶宅院,並未顯露出對此宅特別的關注。
近兩個時辰後,杜鸞將大袋子甩在背上,步伐悠閒地跟在姜宴清身後往巷外走。
待掃見姜宴清手上剛拿到的驗屍筆錄時,忍不住說道:「姜大人還真是拿捏人心的好手,連沈纓那麼硬的骨頭都能啃下來,看來不日,又能收服一把好刀。」
姜宴清一邊翻看筆錄一邊說道:「憑你們,還不配為刀。」
「不配……」
杜鸞反覆念叨了兩遍,也不惱,笑嘻嘻道:「也對,我們如今也就是為姜大人當牛做馬,做做苦力。」
「杜三公子不必自降身份,杜家乃洛陽老族,家學深厚,你父親又與姜國公府有舊,本官與你交易亦有所圖。眼下,你只需做好分內之事,本官自會助你達成所求。至於他人,杜公子還是莫要多事。」
「多謝大人提點。」
杜鸞漫笑了起來,撫著下巴上的胡茬,漫不經心道:「只是,沈纓對我恨之入骨,大人卻用我做事,你就不怕她和大族為伍給你使壞?」
「那小丫頭年紀不大,卻長了一百個心眼,手段又狠,對這種人,您可得小心應對。」
「她不能,也不敢。倒是杜公子」姜宴清勾起唇角,露出一絲莫測的笑意,「你當初為躲仇債,特意選中永昌詔獄,此獄由州府直轄,關卡重重,倒是比你在外躲避更安全。」
「沈纓姨母一家被殺案,不過是你順勢而為。她費盡心機將你下獄,不過是為你做嫁衣,論心計,三公子實屬箇中翹楚。」
杜鸞大約沒想到姜宴清能將他查得如此透徹,哈哈笑了起來。
他攏了攏破爛的衣衫,拱手道:「杜鸞能為姜大人效力,榮幸之至。永昌一向平順,如今舊案複查,定攪得轟轟烈烈,杜某生平最愛看熱鬧,那時定然有趣至極。」
此時,二人已走到巷口。
姜宴清忽然停下腳步,微微側頭,聲音低而幽遠,「本官目的是芙蓉巷,三公子目的是曹芙,你只要助本官查明當年鷹衛下落,其他事,自會有人替你料理。」
杜鸞在聽到「曹芙」兩個字時臉色一變,好一會兒才又笑起來,只是神情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和佩服。
他調侃道:「難怪我家老太爺說,就算姜國公的一隻蚊子也比尋常人厲害,這麼些年,您屈居寺廟多年,可真是藏拙了,日後這永昌得您治理,也不知是福是禍。」
姜宴清沒有接話,轉身往前走,就在他踏出巷口的瞬間,一輛黑黢黢的馬車停在他面前。
而無奇像木雕一樣抱劍靠坐在車前,車簾一落,馬兒便快速奔了出去。
一車一馬像道飛濺而出的墨跡,眨眼便融進了灰牆窄巷之中。
車影很快消失,杜鸞呼了口氣,重重靠在牆壁上。
與姜宴清說話可真耗心力。
分明比他小了七八歲,氣勢卻足足有幾丈高,硬生生把他壓製得喘不過氣。
這傢伙一點都不如小時候可愛。
那時剃了一顆小光頭,圓圓潤潤、輕聲慢語,一口一個施主,哪如現在這般深沉難測。
在這人面前,他仿佛被扒光了扔在地上,半分隱秘都沒了。
杜鸞喝了口葫蘆里的烈酒,仔細揉了揉右臂,方才用玄鐵鏟在樹根處探了那麼深,手臂的傷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