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病人對麻醉劑出現過敏反應,本來兩個小時可以結束的手術,一直做了五個多小時,程真照例留到最後,從手術室出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接連幾日的連軸轉,加上幾個小時手術的精神高度緊張,程真感到筋疲力竭,神經都變得遲鈍,他挪著步子回到醫生辦公室,想著晚上還要值班,得找個清淨地方稍微休息一下。
這會兒是傍晚交班的時間,本該是辦公室最熱鬧的時候,程真推開門,屋內卻空無一人,他不由一愣,下意識抬頭看了眼門口的牌子,是神經外科醫生辦公室沒錯啊。
這時,護士長陳娟沿著走廊匆匆過來,神色沉重,經過程真身邊都沒看到他。
「娟姐。」程真叫住她,問道:「大家都去哪了?」
陳娟這才看到程真,憂心說道:「你還不知道?主任剛心臟病發作,被送去心內科急診,大家都過去看他了,我剛安排好病房的事,正要過去呢。」
「啊?什麼?」程真本來微垮的肩背猛地一僵,「韓主任怎麼了?」
「走走走,邊走邊說。」陳娟焦急說道,程真連忙跟了上去。
事情起因竟是謝景天。
原來北城中心醫院每年都會派醫生去支援邊遠山區,為期一年,再做更換。
因為貧困山區的基礎醫療資源不足,派出的往往都是內科、兒科或者婦產科科室的醫生,可以儘量滿足當地民眾的日常醫療需求,而像神外科室主要是依靠先進器械進行手術,單派去個醫生,沒有醫療設備,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所以基本不會有神外醫生被派去。
可不知為什麼,今年支邊名單里,謝景天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而且是去最偏遠的西藏,派駐時間也不是一年,而是三年。
這個名單目前只是草擬,先內部發給了各個科室主任,韓主任看到後,當時便急了,謝景天現在正是神外醫生最黃金的年紀,體力好,反應快,學習能力強,又有經驗積累,在臨床手術上可以發揮極大的作用。
不是說支邊不重要,只是謝景天留在神經外科確實可以貢獻更大的價值。
多排一台手術,就能多搶救一條人命,而且這麼多年,謝景天的專長一直是神經外科,對其他科室也沒那麼專業,讓他去做個剖腹產,沒準都會出醫療事故。
韓主任是個火爆脾氣,徑直去找負責行政的副院長理論,兩人在辦公室里不知說了什麼,再出來時,韓主任臉色陰沉得厲害,腳步也十分沉重,還沒走回神外辦公室,就捂著胸口歪倒在花壇邊,幸好被人及時發現,送去了心臟內科的急診。
程真趕到時,韓主任已經被轉到心內病房,他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導致的心絞痛,需要在病房嚴密監控幾天,確定各項指標平穩才能離開。
韓主任在中心醫院德高望重,很多科室的醫生都來探望,不過擔心影響他休息,大家大多站在病房外,病房內只有韓主任帶的幾個弟子,其中就有謝景天。
此刻謝景天強撐著平靜,帶著不在意的笑容,勸解說道:「師傅,您真不用這樣,在哪裡都是為人民服務,三年很快的,等我回來再幫接著幫您……」
「快個屁!」韓主任嘴唇泛著不正常的紫色,情緒又激動起來,「現在技術發展這麼快,你三年不摸手術刀,回來後估計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你讀了七年醫科,做了十年臨床,這樣就廢了啊!」
謝景天張了張嘴,刻意的笑容還沒褪去,卻突然紅了眼眶,過了會兒,啞著嗓子說:「哪那麼容易廢了?就算真的廢了,也不值得師傅您為我這樣……」
程真自己是學醫的,他太明白其中的辛苦艱難,站在門外目睹了這一幕,不由也鼻子發酸。
正要邁步進去,卻突然被身邊一人拉住,他回頭看到營養科馮主任正面色複雜看著自己,壓低嗓音說:「小程,過來我跟你說幾句。」
說著,馮主任拉著程真離開病房門口,推開安全通道的門,進了樓梯間,確認沒人後,才小聲開口說道:「小程,你知道為什麼謝醫生會在名單上嗎?」
見程真露出不解神情,馮主任嘆了口氣,「我剛從院助那邊打聽到,原本名單是沒有謝醫生的,是……」馮主任看了眼程真,到底沒說出人名,只含糊說:「是有人特意安排把他加了上去,不知謝醫生做了什麼得罪了他,你……能不能去幫忙說說話?」
程真想了下,突然意識到什麼,血色從面頰迅速褪去,連嘴唇都失了顏色,整個人僵在原地,半晌後他艱難發出聲音:「我先離開一下。」說著,便推開門快步從樓梯間出去。
腦子裡嗡嗡作響,程真無意識的沿著走廊走了幾步,看到韓主任病房門口仍然站了好多人,他停住腳步,呆呆站了會兒,突然間轉身快速下樓離開。
那天沈世陽已經去調查了謝景天,怪不得爽快答應讓自己回醫院,怪不得這幾天沒有消息,原來沈世陽早用權勢編織了一張大網,等著自己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