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他一遍又一遍的看著帳本，不知疲倦，想要知道虧損了多少銀子。
一個穿著棉布衣裳，保養得極好，身段也極為窈窕的女子提著食盒，輕輕推開了書房的門，將食盒放在桌上，這才朝著杜老爺的方向走過去。
輕聲喚道，「老爺，妾身給您煲了湯，您歇歇吧？」
她黛眉輕蹙，言語中滿是心疼，站在桌邊上沒有靠近，生怕自己的影子會落在帳本上，打擾杜老爺看帳。
杜老爺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強擠出一抹笑來，看著離自己有些遠的寧爾蓉，擱下筆，伸出手來，「你離我這麼遠作甚？過來。」
寧爾蓉抿唇笑，邁著輕盈的步子，撲到杜老爺懷中，她笑起來，唇邊有個小小的梨渦，撲在杜老爺懷中，仰頭看他時，小女人姿態盡顯。
年輕時她這般樣子嬌俏又可愛，現在老了，她這般樣子，也很讓杜老爺心動，一如二人初識那般美好。
想到以前，他的心中愧疚就多了起來，摩挲著寧爾蓉的手，他說，「蓉兒，我名下還有些鋪子沒變賣，我會將其過到衡兒名下，也會寫一封和離書，屆時你回娘家也好，帶著衡兒過日子也罷，都能有一處安身之所，不必求到他人面前。」
寧爾蓉一愣，笑容凝固在嘴角，聲音帶著絲絲顫抖，問，「老爺你你要休了我？」
「不是休了你，是和離，你以後若是想找個照顧你的人，也可以。」杜老爺凝視著寧爾蓉的眼睛，一字一句，不止是拿著刀扎自己，亦是拿著刀扎自己心愛的女人。
「那有何區別？」寧爾蓉一把推開杜老爺，站直了身子，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倔強的不肯落下，她很是失望的看了杜老爺一眼。
往後退了退，說道，「你可記得小時候你說要娶我為妻？我高興極了，告訴爹娘，爹娘也笑著祝福我，等著你上門提親，等啊等，等到的是你娶了別人的消息。」
「爹娘都說你是負心漢，讓我死了心，與你不要有聯繫，可我就是不死心，不顧爹娘反對，給你做了小妾，你說你以後會待我如珠如寶再也不會拋棄我了，可你以及納了一個又一個姨娘，兒子女兒也是一個又一個的生。」
「但你確實對我不錯，杜家沒落了，我從未想著離開，反而將自己的嫁妝和值錢的東西都變賣，為何衡兒穿的用的吃的哪一樣不是以前覺得是豬食的東西？我已經做好了陪你吃苦的打算」
「結果呢？你讓我帶著衡兒離開，杜洪啊杜洪，爹娘說的沒錯，你真是拿著真心當藉口的負心漢！！」
她每說一句，人就往後退一步，慢慢地人已經退到了門口，不待杜老爺發話，她人已經抹著眼淚奔了出去，留下杜老爺一臉愧疚自責。
想追上去，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這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嗎？追上去又能如何呢？他頹然的來到了放著食盒的桌前，把湯端出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半點味道都嘗不出來。
這便是所謂的食之無味吧。
然，跑出去的寧爾蓉和早就等在院門口的杜衡站到了一塊兒，她一改傷心到快要暈厥的模樣，將眼角的淚珠一一抹乾。
對杜衡道，「走吧。」
借著燈籠的光亮，杜衡隱隱看見了自家親娘眼角閃爍的淚痕，他忍不住問，「娘，你真的捨得我爹？」
寧爾蓉笑了，保養的極好的臉上笑容明媚，多看幾眼就能知道這個女人年輕時也是極好看的。
笑完了，她說，「他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杜洪了，我有何捨不得？難不成真要等著杜家倒台了，你也不能堂堂正正喊我一聲娘？」
這種只能私下裡聽到兒子喊娘的日子她再也不想過了，也不想和杜洪一起度過下半生。
杜洪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會說甜言蜜語，眼中只有她一個人的杜洪了，起初她想的是，只要杜洪愛她，哪怕他有妻子，她也甘願做小，因為她只需要和一個女人爭寵，她能贏。
後來她發現，做小也無用，杜洪依舊納了不少小妾，她不止要和一個人爭，她是要和很多個女人爭一個男人。
慢慢地，她那些愛意就被消磨殆盡，尤其是她生下庶長子以後，杜夫人就給她下了藥，讓她再無生孩子的機會，雖說，她也讓杜夫人如此了，可她依舊不甘心。
什麼因為生孩子傷了身子，都是假的，其中的陰暗，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杜衡沉默了一瞬，沒有再問，反而說，「兒子知曉了，前些時兒子給鄭明去了信，他現在出息了，昨天給了回信，說是八號會和我見面，兒子尋思，他應當會幫兒子一把的。」
「那就好，若他不肯幫忙，你也切記不能得罪他。」
寧爾蓉叮囑道。
「兒子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