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柔和的黑暗中,他的金髮並不像燈光下那般顯眼,只是流露出一抹淺色的光輝。
他跪在床前,蜷成一團,一手攥住她的手,一手墊在自己的腦袋底下,好似課間抓緊時間打盹的學生一般沉沉地睡著,呼吸淺而綿長,叫人想起把自己團成一團睡覺的貓。
這人怎麼睡自己床邊?要不要趁他還沒醒來偷偷溜走?
不過手都被抓住了,也不知道掙脫的時候對方會不會醒……
米婭正在猶豫,床邊那一團黑影卻突然動了動。抓住她的手猛的用力,又趕忙鬆開,濃墨般的夜色中傳來一個有幾分嘶啞的聲音:「……老師?」
「我吵醒你了嗎?」
米婭有些不好意思。
——等等,她在不好意思什麼!!
這人第一次見面就給她來了一發不知道什麼魔法,她還是第一次經歷鼻子耳朵嘴巴全往外嘩啦啦飆血的事呢!!應該是他不好意思才對吧!!
安德里斯搖了搖頭。
隨著他的醒來,臥室里依次亮起了幾盞小燈,光線並不太亮,足以讓人看清周圍的環境,又不至於刺傷眼睛。
安德里斯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坐在了米婭的床邊。
他蔚藍的眼睛直勾勾地扎在她的身上,讓她一時間背後發冷,產生了一種黑暗中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挪。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動作一般,安德里斯默默垂下了頭。再抬起頭時,他的臉上已經掛起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跟米婭記憶中那個穩重可靠的好學生沒有半分區別。
「……你腿不麻嗎?」
「您感覺怎麼樣?」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發問道。
兩個問題在空中碰撞,米婭和他都愣了幾秒,隨後還是安德里斯打破了沉默。
他輕輕地笑了笑,說道:「不麻,就一會兒而已,沒事的……您身上還疼嗎?有沒有什麼異狀?」
說實話,疼倒是不疼。
除了最開始耳朵刺痛一下以外,之後她感受到的,更多的只有困意。那是真困啊,她好像自從畢業以來,就沒有那麼困過了……
這麼說來,米婭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在昏迷中做了一個夢。
具體的內容倒是記不清了,她只記得自己跟條死魚似的被人摁在砧板上,用殺豬用的剔骨刀一通亂剁。
廚師哐哐哐地剁,死魚啪啪啪地亂甩尾巴,鮮血淌了一地,怎麼看怎麼嚇人。
噫,想起來就不寒而慄,還好只是個噩夢!
就是醒來肌肉有點酸,不知道是不是夢裡踢被子太多的緣故。
「……倒也沒怎麼疼,燒也退了。」
米婭回答說。
「那就好,」安德里斯低聲說,「很抱歉,我沒想過您會在那群人中間,不小心誤傷了您——我,我不該那麼大意。如果您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是死一千遍一萬遍也不為過。」
「如果您需要的話,請盡情地懲罰我,不論怎樣都可以。您需要刀嗎?或者是烙鐵、鞭子、釘板?千湖城這邊的行刑室里應該都有,或者我可以調用更多的工具,只要能讓您消氣……」
見米婭只是沉默,沒有接話,安德里斯看上去有些著急。
他一開始還只是聲音低低地道歉,到後頭越說越快越說越亂,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說了出來,內容豐富得足夠出演一部《電○驚魂》——
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就是你小子把我抓進監牢里,又亂甩魔法,害我又發燒又暈過去的!!
米婭心說自己也算是倒霉地經歷了一場無妄之災,醒來不說是狠狠抽安德里斯幾下子,也該大聲呵斥他幾句。
然而醒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伏在她床邊睡覺的安德里斯,他態度又這麼端正,那雙藍色的眼睛是如此的美麗,叫人想起不論在鏡頭裡疊了多少層濾鏡也無法復原其形貌的愛琴海……
食色,性也。
這麼好看一個人站在面前,用那種被雨水打濕的大金毛的眼神垂頭喪氣地看著你,米婭的責備就卡在了嗓子裡。
呃,況且她對出演《電○驚魂》女一號毫無興趣。
「算了,我也沒受什麼傷,也沒生你的氣……」
她咳嗽了幾聲,接著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發生的事。
哎,她倒是暫且脫身了,可那個地下監牢里還關著一屋子倒霉的魔法師呢!
她趕忙問道:「比起那些,安德里斯?之前跟我關在一起的那些魔術師,他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