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命人將所有死刑犯的屍體打包帶回了宮中,當作送給皇帝的「禮物」。
皇帝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研究復活魔法,這在宮廷內不算什麼秘密。魔法師的屍體本就難得,更不要說這次行動中一送就是好幾十具,算得上一份豐厚的大禮。
阿爾維斯將信件扔回桌上。
信紙還未接觸到桌面,空中便燃起一團黑色的火焰,將它吞沒。
他回到寢宮換了身衣服,前往了地下室。
他只穿了件沒有任何花紋的米色亞麻布上衣,配上深色的長褲,看上去與街上任何一個普通的冒險者沒有半分區別。
事實上,這就是皇帝最喜歡的服飾:簡潔大方、方便行動,最重要的是價格便宜。即使在實驗中弄壞了也不心疼。
埃瑞斯塔帝國是大陸上最為強大和繁盛的人類帝國,王朝綿延至今,已有上千年的歷史。
作為這個龐大帝國的皇帝,阿爾維斯節儉的性格甚至說得上有幾分的古怪——不過,若是聯想到他私生子的出身,倒也不足為奇。
阿爾維斯的父親,帝國的第六十六任皇帝瓦倫提尼安·法比烏斯,以荒淫和殘暴而聞名。
他先後殺死過自己的兩任妻子,以及十數名妃嬪,慘遭他凌辱的僕人與奴隸更是數不勝數。
阿爾維斯就是一位女奴的孩子。像他這樣的私生子在宮廷內足有幾十個,瓦倫提尼安待他們不比待一隻小貓小狗更好。
如果不是十一歲那年被「真理之眼」帶出了宮廷,恐怕他也早已同那些早死的兄弟姐妹一樣,死於父親的劍下,或是手足的手中。
通往地下室的其中一個入口就在阿爾維斯的寢宮內。這處地下室是瓦倫提尼安修建的,方便他干一些為人不齒的荒唐事兒。
阿爾維斯繼位後,釋放了關在地下室里的所有奴隸,將其改造為了一個在法師塔中常見的大型實驗室。
經歷三重身份驗證後,地下室的大門在他身前緩緩打開。
安德里斯送來的屍體在實驗耗材的區域內雜亂無章地疊成小山,阿爾維斯不滿地嘖了一聲,挽起袖子,開始整理屍體。
他將它們按照性別和魔力量分開疊好,一面整理,一面在心中默默規劃接下來的研究方案。
安德里斯送來的「大禮」無疑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他得重新規劃要如何使用這些屍體,以便讓它們發揮最大的價值——
翻到下一具屍體時,阿爾維斯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名背面朝上的年輕女性,衣著樸素,肉丨體內沒有半分魔力儲備,不過是一具普通的平民女子的屍骸。
按理說,魔法禁令主要針對的是魔法師群體。對於捲入其中的平民(自身沒有爵位,也並非魔法師或魔法學徒出身的人群)採取「首違不罰」的處理:
即初次違反禁令時,若情況不嚴重,則只需要繳納一定的罰金,無需採取其他處罰。
禁令頒布以來,至少在明面上,還沒有平民因為魔法禁令而被判決死刑的先例。
阿爾維斯心想得把這具屍體單獨放在一邊,待會兒再思考如何處理,於是他便將它翻了過來。
「……老師?」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皇帝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他覺得自己好像認識面前這個人。
她應該更高一些,膚色沒有這麼蒼白,臉上總是帶著微笑。
她會俯下丨身來認真地聽他說話,會替他一個字一個字講解拗口的古代魔文,會從背後握住他的手,將他半摟在懷中,耐心地糾正他每一個不標準的施法手勢……
哪怕是在過去的十五年間,老師的身上也從未有過這麼多的傷痕,從未如此的接近一具毫無生命力的屍體。
阿爾維斯跪倒在了地上。他掙扎著想要爬起,然後又摔倒在地,如此反覆好幾次,才終於重新站起了身。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摸過老師的肌膚,最終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她冰冷的屍身摟在了懷中。
年輕的皇帝貼緊她的面頰,眼淚從他如墨色般漆黑的雙眼中湧出,落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
自從十一歲認識她以來,阿爾維斯從來沒有和她靠得這麼近。
伊登最擅長撒嬌賣乖,安德里斯做人兩面三刀,他們都很會在老師面前裝得楚楚可憐,換來她的憐惜、擁抱與親吻。
可是阿爾維斯從來不會。
他永遠只會站在一旁,即便心底羨慕得咬牙切齒,也從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
我跟他們不一樣。
他總是告誡自己。
我要很成熟,我要很乖,這樣老師才不會厭棄我。
在年少時那些旖旎的、他從不敢啟齒的夢境中,阿爾維斯無數次夢見過他將老師摟在懷中。
他一直以來都是那樣乖的一個好學生,唯有在夢境之中,才敢放肆地頂撞老師。
他們肌膚相貼,耳鬢廝磨,阿爾維斯常夢見自己俯身去吻老師的嘴唇,汗珠落在她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