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這樣的想法下去,無非也就是多一個人重複阿爾維斯的命運罷了。
於是她一把揪住伊登的頭髮,提醒道:
「你不知道!!聽好,我們時間不多了,安德里斯他現在——」
「——變成了一個執著地想要【重啟遊戲】的瘋子,並且剛剛還試圖強迫你進行【重啟】但是很倒霉地被英姿颯爽的我阻止了。勇者就該在最關鍵的時刻閃亮登場,對不對?」
伊登側過臉來,注視著她的眼睛。
他們挨得如此之近,近到米婭可以在他的眼睛裡看見兩個小小的呆愣的自己。
他的聲音同在焰之祭典的第二天邀請她跳舞時別無二致,輕快的、跳脫的,又帶著幾分小小的狡黠。
仿佛他們不是剛剛從一個瘋子的手中逃離,而是正和以前一樣,進行著一個難度等級頗高的遊戲任務。只要你足夠的沉著冷靜,就能順利地打倒所有的敵人。
「你是怎麼……?」
米婭輕聲問道。
「待會再解釋吧,總之我們得先離開這裡——順便說一句親愛的老師,您能高抬貴手饒過我可憐的頭髮嗎,看在它們已經掉了不少的份兒上?」
伊登像條皮毛被樹枝勾住的長毛狗一樣晃了晃腦袋,對著米婭攥住他頭髮的手怒了努嘴。
米婭這才發現,她不知不覺間將他的頭髮攥得死緊,就差給他揪下來一撮了。
她趕緊放開了手,這時伊登已經抱著她走到了懸崖邊。
從空蕩蕩的山谷(假如那種被掏空的地方也能叫做「山谷」的話)里刮來了強勁的風。風將兩人的頭髮和衣服都氣勢洶洶地掀起來,讓人產生一種既可能被這股不懷好意的氣流猛的掀翻倒地、又可能被拽住拖入深淵的錯覺。
……米婭產生了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你還記得我們跳舞的那天晚上,我在露台上答應你的話嗎?」
伊登突然扯出了一個與當前二人的境況毫不相關的話題。
「……不記得。」
米婭說。
接二連三的180°轉折、過山車一樣狂亂搖擺的劇情、猝不及防的背叛、阿爾維斯的死……
她的大腦早在這一波又一波的衝擊里被打成了漿糊,對於她而言,理論上只是兩三天前發生的【告白事件】,已經古早得像是八百年前發生的事了——那時阿爾維斯還活著,安德里斯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同伴,他們四人一起欣賞了一場盛大得沒話說的煙花,恐怕其中沒有哪一個人會想到他們將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哪怕是安德里斯也不會吧)
「讓我給個提示。我當時抱著你從露台上跳了出去,你特別特別生氣,還錘了我一通,然後我答應你說,我發誓,下次再不會這樣了,」
伊登笑眯眯地說,「抱歉啦,現在得食言一次。情況緊急,要原諒我哦?」
……米婭產生了一種非常、極其、尤其不妙的預感。
「原諒你什——」
身後傳來火焰被什麼東西破開的聲音,也就是這個瞬間,伊登箍緊了手臂,將米婭緊緊地抱在懷中,縱身一躍,竟跨過了懸崖的邊界,從半空急速落下!
####
你人生中在遊樂園玩的第一個遊樂項目是什麼?
米婭讀中學的時候,不管是迪○尼樂園還是環○影城都還只是存在於電影和時尚雜誌里的事物,班上如果有同學假期去玩了一趟回來,保管能在班級里說上一整天,惹來一群同學羨慕得直冒星星眼。
不過,雖說遙遠的主題樂園是暫時玩不上了,遊樂園倒還是有的。
學校對面就有一座上了年頭的公園,裡頭塞著色彩塗得過於艷麗並且疑似會被全球幾大法務部同時索要版權費的旋轉木馬、唱起歌來嘔啞嘲哳難為聽能把人聽得直皺眉的搖搖車、在小小的池塘里晃蕩幾圈就要收費20元的天鵝遊船,以及一座年紀搞不好比米婭還大的海盜船。
海盜船丑是丑了點,該有的驚險一點也不少,正適合喜歡追逐刺激的中學生。
班上的同學老喜歡互相慫恿對方同去,還以「海盜船落下的時候絕對不會叫出聲來」為榮——誰要是叫出了聲,就得被起鬨著請大家吃公園裡的老式爆米花。
後來他們和海盜船那兒賣門票的阿姨混熟了,人不多的時候,阿姨就讓他們多坐一次。
海盜船緩慢揚起時提到嗓子眼兒的心臟、高高落下的那一瞬間強烈的失重感、周圍人扯破喉嚨的尖叫、將頭髮抓亂的風、天旋地轉的景色……
對於尚且年少的米婭來說,那就是她的人生里最接近飛行的一刻。
我們這些沒有翅膀的人類,也許最嚮往的就是如鳥兒一般馳騁於無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