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到處都是拍照留念的人,教學樓拍了,操場拍,大家後知後覺又樂此不疲地想留住青春還有青春里的人。
裴知憫拍了不少,基本是和班裡同學還有喻書的,和喻臣蔣琛也有兩張,但那些照片裡,始終沒有祁硯寒的影子,憑他們半生不熟的交情,她一主動去問合照,怕是滿腔的心事都會露餡。
那天的林蔭路上,一批拍照的人走了,另外的人又來,一直到晚課,那條路才恢復寧靜。
高中的最後一個晚自習,年級主任難得大度一次,再沒出來巡視。
晚風溫和,不急不躁,吹得人很舒服。
走廊再度喧鬧起來,好多人趴在欄杆前談天說地打打鬧鬧,喻書和裴知憫也在那隊伍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對面忽然有一聲高喊:「十年後,我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捍衛法律尊嚴,守護女性權益。」
過了幾秒鐘,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句:「你一定可以的。」
是一道男音。
四方的教學樓,頓時響起熱烈的起鬨聲。
「這才是真的有志青年啊,」喻書忍不住感嘆,「不像我,還是茫然一片不知路在前方。」
裴知憫接了句很俗套的話:「路在腳下。」
喻書微惱:「我能不知道嗎?」
裴知憫笑了一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
「你呢,」喻書背靠著欄杆,扭頭問她,「以後想做什麼?」
裴知憫輕輕一嘆:「其實我也不知道。」
除了畫畫,她好像也沒找到其他的愛好。
「害,一輩子這麼長,誰說的准呢,」喻書仰頭看向夜空,緩緩道,「有人很早就堅定了理想並為之努力,有人忙碌半生不知所求,我們且行且看吧,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裴知憫贊同:「說的有道理。」
還有幾分鐘就要放學了,喻書回了教室去收拾書包,留下裴知憫一個人,這晚的星星很閃,連成一片,她點開手機相機,拍了張夜空照,正欣賞著,六班的後門,走出一道頎長的人影,祁硯寒穿著灰色T恤黑牛仔褲,一手插兜,鬆散地往九班走去。
裴知憫心在打鼓,借著拍星空,她悄悄將鏡頭對準了他,畫面中的背影高瘦峻拔,剛要按下定格鍵時,祁硯寒微微偏頭,活動了下肩頸,這一下倒是把裴知憫嚇得夠嗆,她手一抖,照片糊成了一片,連他的輪廓都看不出來。
好可惜。
高中生活即將結束的這晚上,走廊上的人嘰嘰喳喳,註定有說不完的話。
裴知憫站在人群里,餘光瞄了他的背影千萬遍,貪戀又傷感。
周末兩天,蘇英沒讓裴知憫去醫院,說等考完了再去,她沒想太多,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家裡複習,外面下著雨,裴知憫在窗前走動著背英語範文,蘇英敲門進來了,衣擺褲管都是濕的。
「媽,你怎麼淋雨了?」裴知憫放了書,抽出兩張面巾紙給她擦頭髮。
「沒事沒事,」蘇英囫圇擦著臉和頭髮,解釋說,「早上去了一趟寺廟,去的時候還好好的,誰成想回來時這雨說下就下了。」
裴知憫有點驚訝:「你去了寺廟?」
「嗯,去求菩薩保佑,」蘇英丟了紙巾,「今天好多人,都是求家裡孩子高考金榜題名的,我排了半小時才進到殿裡。」
「你也是求的這個?」
「不止,」蘇英笑了下說,「但人不能太貪心,一個人就求一個就好了,不然菩薩會忙不過來的。」
「我用了你爸的名義替你求的,我則是替你外公求的。」
裴知憫瞭然。
蘇英從衣服口袋裡摸出兩個平安福,一個遞給她:「這一個你帶在身上,他們都說靈。」
紅色的長方形布袋,小小一個,上面寫著寺廟名字和「好運常在」。
蘇英走向床邊,把福袋系在床頭上,嘴裡喃喃道:「保佑我女兒高考順利,我父親早日康復。」
裴知憫握著那個小東西沒動。
雖然她知道這世間沒有神明,但如果所願能成真。
那她就相信有。
裴知憫默默把另一個福袋系在了書包上。
六月七日,高考如約而至。
風和日暖,安靜的考場上,吹過一場仲夏洶湧的風,掀起的答題卡上寫滿了答案。
這時考試結束鈴聲響了,高考就這麼盛大又平淡地落下了帷幕。
考完才真是熱鬧,各種撕書喊樓表白的場面都有,她和喻書在操場繞圈吹風,那會兒她們好像都不知道說什麼,就想一直走,青春好像就能不散場似的。
當晚,南城的夜市就熱鬧起來了,街頭巷尾都是年輕男女的談笑歌唱聲,路邊的店面在放周杰倫的《晴天》——「消失的下雨天,我好想再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