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夜色慢慢變得濃稠起來。
回了家,祁硯寒在櫃檯取了酒和玻璃杯走向沙發,一杯酒一飲而盡,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流進胃裡,刺激直抵大腦皮層。
心煩意亂的時刻,酒精或許是個好東西,它讓清醒的人短暫沉淪遠離痛苦,讓不清醒的人變得愈發清醒。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生?
很久之前,祁硯寒好像就想過這個問題,她的長相很大氣舒展,身上的那股感覺,怎麼說呢?像是溪水一樣,寧靜溫和,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溫吞內斂,其實柔韌又有力量。
你說從前那時候,他沒被她吸引是假的,只是當年他心高氣傲隨性不羈,她沒那意思,他那點想法攤開來講就不合時宜了。
那瓶酒,祁硯寒喝了很久,越喝到後面越清醒,他看著這幽深的夜色,低低笑了聲,真是造化弄人啊,怎麼兜轉幾回他還是有點喜歡她,後來醉意上來,他腦子一片混沌,只記得她今天穿著杏色外套黑色牛仔褲,頭髮扎在腦後,沒化妝,卻也漂亮得不行。
入了夜,屋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從窗戶溜進來,吹得窗簾和燈光都在亂晃。
有點晃眼睛。
裴知憫揉了揉眼窩,繼續完善論文,從回來到現在,她在電腦前坐了有四個小時了,這個論題一展開來,其實有許多可以寫的,她把本科期間學的新傳的知識用了進去,不知不覺竟然又寫了兩千字,這個時候,她好像能理解外公從前說的那句「人生沒有白走的路」了,那時她要是知道聞霏要她把這兩千字刪去,肯定覺得有些彎路還是不走的好。
大功告成後,裴知憫難得睡了個好覺。
隔天一早,她就從被窩裡爬了起來,收拾好去繪畫機構。
天空陰沉,路面籠著一層薄霧,風從中間穿過,
掃在車窗上聲音近在耳畔,裴知憫睜開眼,看著倒退的街景,有點恍惚。
手機日曆顯示今天是11月22日,小雪。
前些天的晴天給了她錯覺,以為冬天還遠,這會兒大風一刮,她才有了入冬的實感。
一上午的課過得很快,中午時分,大霧已經散去,這時的天色更加昏暗,裴知憫坐在休息區,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看向窗外,沒坐多久,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聲響,讓人聽得舒服。
方芷宜走進來,窗邊的那張臉,總感覺似曾相識,看了十來秒鐘,記憶終於甦醒了起來。
雨聲漸大,掩蓋住了方芷宜驚呼的那聲「姐姐,是你啊」。
「我哥上次還旁敲側擊地提醒我來著,」她靦腆地笑著道,「我都沒想起你來。」
裴知憫早在上次撿到玩偶時就認出她來了,但聽到和祁硯寒有關,她頓了下,微笑說:「沒關係。」
方芷宜拉開一把椅子,坐在了她旁側。
裴知憫欣慰地感慨:「還在堅持畫畫,不容易啊。」
方芷宜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事實上她前些年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後面因為那個畫師,她才真正走進了畫畫。
雨愈發大了,她們聊了十來分鐘就各自去了班上。
一忙起來這一天就過得很快,回了學校,雨堪堪停了。
走回宿舍,經過了一個籃球場,雨才停,地面還是濕的,就有人興致高漲來打球了,裴知憫站在防護鐵欄外看著他們奔跑傳球,想起有一年祁硯寒和蔣琛他們打球打到一半,忽地落起了雨,正在興頭上,那群男生一個都沒走,在雨中打得瘋狂。
那時候裴知憫從場外經過,看完遠處的天,遠處的地,才敢把視線投過去,那時他全身都被雨淋濕了,T恤貼在緊實的腹部,她隨便看一眼都會臉紅。
看了兩分鐘,裴知憫默默收回目光往回走。
後來的日子,她還是一邊上課一邊寫論文,聞霏去出了一趟差,等到她回來,她就抱著電腦去了她辦公室。
奈何裡面已經有人了,裴知憫正想走,門裡卻突然傳出了一聲懶散至極的笑,她停住腳步,緊接著,有一道男聲傳了出來——
「知道了,小姨。」
裴知憫猛地一僵,難怪他和聞老師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學生和老師,原來是有這層關係。
話音落下沒幾秒,門從裡面打開了,四目相對時,祁硯寒都愣了瞬,裴知憫倒是平靜許多,她朝他抿出一個笑,繞過他,側身走進辦公室。
聞霏的專業能力很強,指導起論文來直擊要點,聽到新傳的那部分要刪去,裴知憫簡直想給那天做無用功的自己哐哐兩拳。
講完都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還想讀博士嗎?」聞霏笑著問,「想讀的話,你可能還要辛苦一下,再寫兩篇論文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