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習慣了,
可當看到這一頁上不帶任何點綴地寫著著「鍾離」二字,原原本本,如同褪去了所有的裝飾,見到的最原初,
一種微妙的感覺在奇怪地觸動著內心。
他看著千曉,少年笑得洋洋得意,鍾離把帳本往前遞,五指包裹於手套之下,他輕捏帳本,「別太晚。」
千曉接,目光又在鍾離的手上停留一瞬,緊接著她抬頭望向鍾離,笑著:「等會睡,帳就剩一些了。」
鍾離看著他,沒有看得出的情緒流轉,無言。
風從門吹進,火光斷斷續續,映在千曉的臉上,少年頭髮束得規整,這是他親自教的,在那棵被紫藤爬滿的欄杆,他記得少年很喜歡那個鞦韆,閒暇時便會坐在那發呆,年輕的腦袋不知道再思考著什麼。
被少年抱在懷裡的帳本一頁頁記著的鐘離,是時間和心力的交織,當翻開帳本的剎那,鍾離忽然意識到,雖然他每天與少年見面的次數不多,但,少年每一天都在認真地勾勒著他的名字,用不經約束的字體,寫著他的名字,寫著「鍾離」二字。
只是這一瞬間,鍾離覺得被什麼東西微微觸動著內心,
他清楚這是少年的本職工作,或許在那些書寫名字的時刻,對於千曉來說只是在寫字,在工作,
但他還是對千曉說:「或許下次,我會帶錢出門。」
「真的?」千曉沒想到鍾離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有些驚喜。
「真的。」
千曉得寸進尺:「那先生也要攢錢。」
鍾離笑著:「這倒不必。」
他並不需要攢摩拉,但看到少年眼裡的驚喜因為他的一句話有些暗淡時,更正道:「儘量一試。」
有這樣的回答千曉已經很滿足了,如此一來,就算她搬走了也能稍微放些心,畢竟客卿可是答應過她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客卿為人,君子也,千曉笑著:「先生,我還差點,您先去休息。」
「好。」
「客卿。」臨別前千曉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喊鍾離這一聲。
鍾離看著她眼神平靜,「怎麼了?」
千曉頓了頓:「晚安。」
她露出兩顆虎牙,淺淺微笑,以掩飾自己忽如其來的不自在。
風吹葉動,桂花香,鍾離停了片刻,像是脫離了預定的軌道那般,他抬手揉了揉千曉的頭,笑道:「晚安。」
出乎意料的動作,頭頂酥酥痒痒,鍾離眼神坦蕩,收回手,在千曉怔怔地目光下,轉身離開,身影融入夜色。
*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千曉都不明白為何那天那晚那刻的鐘離會忽然這樣做,回去後的某一天,她想到這個遙遠的時刻,才意識到,無數的帳單上,她寫下了無數次鍾離的名字,而在每一個書寫得瞬間她總會想起鍾離,千曉才後知後覺,書寫下的名字便是最初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