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沒再動筷,反而分神往棚子外看。
他發現他在看一隻小狗。
小狗崽子鼻子夠靈,竟然追到這裡來。
它從牆底下排水洞裡鑽進後院,顛顛跑到樓楓秀腳底下,繞著腳踝就開蹭。
「它叫什麼?」阿月問。
「誰知道,又不是我的狗。」樓楓秀抽走腿,狗崽子不依不饒,貼到另一條腿上去。
「我們能養嗎?」阿月又問。
「養你一個不夠麻煩?多張嘴你掏錢?」樓楓秀說完,半晌沒聽見阿月下文。
一抬頭,望見阿月眼睛。
他看人目光極其真摯,特別認真,打定了誰看到他的眼睛都不會拒絕一樣。
老杜吃到半晌,抬頭一看,不小心望進那雙眼睛裡,鬼使神差接話「養,養著吧,省口吃的,也沒幾個錢......」
「好哇好哇!」二撂子大力贊成,掰了饅頭就去勾搭新成員。
狗崽子那是吃過肉包子的,哪裡會被食之無味的饅頭勾搭走,搖晃著尾巴,看也不看一眼。
「我們給它取個名字。」阿月道。
「還用取?跟你一樣黏人,一樣挑嘴不好養活,你倆乾脆一個叫不知好歹,一個叫不知死活。」樓楓秀沒好氣道。
「嘿,你啥時候學會用成語了!」老杜大驚。
「滾。」
二撂子揪住崽子後脖皮摟進懷裡,阿月伸手,摸了摸小崽子腦袋。
「叫粉粉!」二撂子看了兩眼,於是一錘定音。
老杜納悶,瞟了一眼狗崽子「它灰不拉幾的,哪裡粉了?」
「這裡!」二撂子指著它鼻尖,鼻尖果然是粉的。
「那是鼻子粉不粉的事嗎?小心東西樓的粉娘知道了揍你。」
「就叫這個!你覺得好不好啊阿月?」
「好。」
「我也覺得好!秀爺呢?」
「隨便吧。」
狗崽子靠死皮賴臉如願以償擺脫流浪身份,並不怎麼在乎它被冠以何等尊名,翻著肚皮享受熱情的人類上下其手的撫摸。
隔日後,二月初一頭一天,戲班裡的雲姨給老杜引薦了個散活。
說是隔壁街上有戶人家,要重新翻修祠堂,想找倆人幫忙從郊外木工廠幫忙運木料。
不過活少,一日只給幾十文錢,請兩個人去就夠了。
老杜答應後,帶上樓楓秀就去了。
雖然隔壁那戶人家只請了倆人,那些活事,倆人根本幹不了。
何況老杜還是半個殘廢,不得不喊上二撂子跟阿月來當免費勞動力。
幾人折騰半天,一趟沒能拉完,雖說只給兩份工錢,主家好歹管了四人一頓午飯。
接近夜幕,料子才算運完。
在等待結銀錢時,主家領著幾個小孩,燃香告慰天靈,溫聲訴說家族諸事,而後安排孩子們跪在靈前,咿咿呀呀背書給先者。
樓楓秀前幾日還惦記竇長忌那廝字認的多,時間一久,本忘了這一茬,乍聽幾個屁大小孩,搖頭晃腦背書聲,忽又升起一絲意難平。
拿了工錢,他跟仨人分開,說要去買米麵。
一上街就拐去了文人街,進了家書舍,勞人挑本學堂書籍。
可惜結帳才發現,一本薄書比他這整日工錢貴的多。
這年頭,果然只有當地痞最容易。
想是這樣想,書沒買成,樓楓秀偏偏在心裡惦記的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趁半夜四下靜謐,忍不住出了棚帳,尋摸了戶人家,借月色潛入書房,偷摸出一本書。
他做這些事信手的很,嘴裡叼著書,將將攀上牆頭,正要翻下來時,看見牆外站著阿月。
月光撒了一地,映著紅牆白雪。
他身穿破襖,手牽著抬起後腿在牆根撒尿的狗子,就站在牆外仰頭看他。
樓楓秀連忙轉頭,牙口一松,書冊落回牆內,他欲蓋彌彰發問「你到這幹什麼?」
「遛粉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