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劇烈起伏,可是江時景不想再哭了。
他的手指蹭著剛才淚滴在床上洇出的痕跡,緩緩開口:「大二那年寒假,我爸做生意賺了點錢,我那時候正好剛開始接單,往家裡拿了第一筆我自己賺的錢。」
「他們都很替我開心。」想到這裡,江時景還笑了一下。
當時他們就坐在餐桌前,爸爸端來剛切好的水果,他湊在媽媽旁邊看去旅行的機票。
「要我說還是得去三亞,這麼冷的天去那邊過冬多暖和。」爸爸江宏朗用叉子插起一顆草莓,遞到媽媽面前。
「還是去東北,那邊現在冰雕什麼的都做出來了,正是好時候。」媽媽謝樂怡就著他的手,把草莓吃了下去,還轉頭問江時景,「兒子,你想去哪兒?」
「我都可以。」
「咱家兒子這性格也不知道隨了誰了,一點都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小孩。」謝樂怡把手機往江時景手裡一放,「你們爺倆商量吧,看得我眼暈。」
「那就去三亞了啊,明年過年再去東北。」江宏朗把手機拿過來,笑嘻嘻地開始選票,還碰了碰江時景的肩膀,「小景,其實你也想去三亞的吧?」
江時景想了想:「還好。」
「少胡說,兒子肯定想和我去東北,對吧小景?」
「……也還好。」
夫妻倆自討沒趣,乾脆拋棄江時景,兩人湊到一邊開始選票。
「所以,那年我們就是去三亞過的。」
「你爸爸媽媽都是很溫柔的人。」聽著江時景的描述,季渝的腦海里不自覺地開始想像二人的樣子。
「對,他們都很好。」江時景輕笑了一聲,「那是我第一次去三亞,真的很漂亮,我們玩得挺開心的。」
「那……」
他不知道該怎麼問。一般說到這裡都會開始轉折了,再往下就是江時景的傷心事了。
「我那幾天玩得很累,再加上來了個單子,我就想在酒店裡畫畫。」江時景頓了頓,看著季渝的手放了下來,摸了摸自己的手。
唯一的一點縫隙也不見,這個小空間變得更加濕熱難捱。
他知道,季渝在安慰他了。那天在車裡,他也是這麼摸自己的手的。
牽住他,江時景繼續說:「他們就自己出去買東西了。可沒想到租的車半路車出了問題,他們……就沒能再回來。」
當時交警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手中的畫筆掉落在酒店的地毯上,他幾乎是瘋了一樣往外面跑。
前台的人看見他的樣子還詢問出了什麼事情,多虧一個好心的人開車帶他過去。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描述那個場景……」江時景握著他的手逐漸加重,想到那個場面,整個人又開始顫抖,「車撞在一面牆上,整個車頭都毀掉了,交警站在旁邊進行勘驗……」
季渝想像到了那個場景,他兩隻手都放了下來,緊緊抱住了江時景。
「不想了。」
季渝揉著他的發頂:「咱們不想了。」
眼淚划過的痕跡乾涸在他的臉上,新的一滴淚又落了下來,順著鋪設好的軌道滴落在江時景的肩膀。
「交警問我,那是我爸媽嗎……」江時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原本渴望放進盒子、密封、挖坑掩埋的記憶像潮水一樣湧出,「我當時……不敢看,全都是血……」
現場的血腥味、撞毀的車的汽油味、燒焦味現在全都回來了,鑽進他的鼻腔,順著上去,死死的扯著他的腦神經,他下意識就想乾嘔,但他深深吸了口氣忍了回去:「……可是不能耽誤別人工作……我逼著自己看了一眼。」
「我和他們說,那是我爸媽……」
季渝咬著下唇,生怕自己哭出聲。他這幾年都是怎麼撐過來的啊……
「我什麼都不會,有個交警大哥就帶著我處理接下來的事情,還請我吃飯……」江時景抱著季渝的身體,呼吸變得有些重、很急,「他還說,第一次見到我這麼冷靜的人……」
什麼冷靜,只是江時景一貫的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罷了。
季渝吸吸鼻子,呼吸也有些重。
都怪被子,他快喘不上氣了。
他直起身,跪在床上,用頭頂起被子,手胡亂地給江時景擦他的眼淚。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他。
可江時景說完這些只是安靜了一會,自己就硬生生地把情緒壓了回去,也伸手摸了摸季渝的臉:「你怎麼哭得比我還狠?」
又是這樣。
江時景每次都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
他掀起被子,蜂擁而來的空氣讓兩人都大口地貪婪地呼吸,緊接著,季渝又抱了上去,很緊、緊到兩人的胸膛都壓在一起。
「你可以哭,在我面前。」
「不用逞強。」
聽到這句話,剛被塞回盒子裡面的情緒又翻湧起來,江時景伸手摟住季渝的腰,突然像個小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這是從那天之後,他第一次能哭出聲。
不管是在那些幫助他的人面前,還是在其他來慰問他的親戚們面前,他都沒有哭的權利。
不能影響別人的工作,不能讓家人更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