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蟬衣對薛錚遠說道:「你與陸聞樞有少時結下的情誼,他又有正道魁首的威名,若我師兄執意說他的過錯,倒顯得他像小人。不要再讓他和你爭論。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薛少谷主,你若是能明白,自然有一天能明白過來,不必他人多言。」
薛錚遠猶在茫然:「兇手真不是陸嬋璣嗎……」
「你不是不願相信兇手不是陸嬋璣,而是你舍不下你那花在找她上的七百年。」玉蟬衣道,「薛少谷主,你不用擔心我們出去之後將陸嬋璣是殺人兇手的消息傳遞出去。因為,在我們心裡,她根本不是兇手。」
「我們走吧。」她又對微生溟說,「留薛少谷主一人消化消化吧。」
微生溟不忘抱起那兩壇酒,看向薛錚遠:「薛少谷主,能不能解開禁制,給我們彼此一個體面?」
這意思是要是他不解開禁制,他就要直接硬闖出去了是嗎?
薛錚遠抿了抿唇,卻是沒有再多加為難,直接解了禁制。
玉蟬衣道:「還望薛少谷主好好想一想,是要繼續信著你認定的陸嬋璣是兇手,還是要改變看法,重新查明你妹妹過世的真相。」
頓了頓,她說,「若是願意改變看法,就來樓下找我們聊一聊。」
語畢便要走出禁制,沒出幾步,卻被薛錚遠喊住:「留步。」
薛錚遠從房間裡走出來,此時他的神色已經平和不少,似是想通了什麼。
他道:「總歸我也找不到陸嬋璣,找她和重新查明之間有何區別?你們就當我是改變看法了。」
薛錚遠收斂了複雜的臉色,面帶悔愧地對玉蟬衣和微生溟說道:「方才我酒後失態,有些地方多有得罪,還望二位海涵……許是我就不該喝酒。」
玉蟬衣說:「薛少谷主只是護妹心切,不算得罪。」
薛錚遠苦笑了下:「我倒也不是非要貪杯,只是,大概是雙生子的緣故,又或許是因為連心咒,在靈兒死了之後,我總覺得,靈兒有一部分生命在我身上延續下來了,她可以通過我感受這個世界,就像她還活著時那樣。」
「靈兒她喜歡這世間頂頂好的東西,更喜歡稀奇玩意兒,世間只有一樣的她最喜歡,那最珍貴。剛剛,我聽微生前輩說那酒在這世上找不出第二壇來,心道怎麼都要替靈兒嘗上一嘗,結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我實在不勝酒力,丟人現眼了。」
說完,又道:「沒什麼人喜歡聽我聊起她來,是我多言了。」
「不,我喜歡。」玉蟬衣坐下來,說道,「薛少谷主要是想找人聊妹妹,大可以找我聊。」
「我還能喝酒嗎?」薛錚遠問,「我不會再讓自己喝醉失態,我只是想喝上幾口。」
酒當真忘憂。
他今日也當真憂愁。
陸嬋璣這個名字,他帶著恨意,在心裡裝了七百年。卻得知對方可能是個早就死在一千年前的人,這恨意瞬間就化為了一種難以消解的情緒。
就像一塊立在心間堅不可摧的頑石,剎那間被風化消失,石頭不見了,但留下的風沙猶在,他不知道這些風沙要刮往何處,恨意要指向何人。
薛錚遠無法做到忽視,也無法做到釋然,只能忍著,和這股恨意暫且和平共處。
若兇手不是陸嬋璣,他感受到的妹妹臨終前的怨氣到底來自何處?
薛錚遠內心依舊茫然。
這時,微生溟將那壇新買的清酒的酒罈子遞給他。
「你這人不會喝酒,酒品也不好。」用不著灌薛錚遠酒了,微生溟也不再玩捧殺那一套,他不再夸薛錚遠好酒量,反而銳利評價道,「好酒給了你實在浪費,你喝這個算了。」
薛錚遠覺得微生溟像是兩幅面孔,明明在樓下時還說他酒量好,怎麼突然就嘲諷起他酒品來了?
但他剛剛言談舉止不雅,心裡正有淡淡悔意,加之心中悵然,情緒低落,此刻沒有半點反駁的勁頭,任說任罵,只將手伸過去,摸摸接過那壇清酒,又將桌上的酒碗換作酒杯,給自己、給玉蟬衣他們倒了三杯酒。
之後,三人重新坐下。
氣氛詭異地沉默,但幾人之間的氛圍卻也詭異地變好了許多,某種隔閡薄了許多。
這回薛錚遠學聰明了一些,每喝一杯,就用靈力將酒力度出去一點,免使自己喝醉。
「薛少谷主接下去有什麼打算?」玉蟬衣把玩著酒杯,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要先去一趟承劍門。」薛錚遠頗覺頭疼地說道,「若兇手不是陸嬋璣,我也不知道會是誰了。要是陸嬋璣不是兇手,那靈兒在她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麼?哪怕陸嬋璣不是兇手,靈兒的死至少和她相關,為什麼……偏偏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