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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伸手合上窗子,任憑細雨落在發梢和眼睫,雨水濺入,眼眶稍酸起來,但他毫不在乎。

風是熏熏的暮春的暖風,雨也不冷 ,一點銀針的溫熱,扎在青色的皮膚上。

酒樓里眾聲喧譁,此起彼伏,聲音隨雨水漲的濕熱。

而他只是靜靜地坐著,如一尊雕刻,稍稍蹙眉。

跛子劉師叔,為何還不回來。

台上有人說書,台下群群圍坐,紛紛叫好,似乎講的是什麼江湖傳聞,武俠故事。

白行玉並未分心去聽。江湖之中,他並沒有熟識的朋友。他是一個孤獨的人。孤獨的人,才能使出絕世的劍。

他只是無聊地抄起酒杯,轉動手腕晃了晃,映出的自己的臉,便被揉碎了。

忽而,說書人一拍大腿,目光炯炯,聲調醇厚鏗鏘:

「這廂便說道,那無惡不作的大盜——衰蘭送客手!」

白行玉抬眼。手腕不自覺停滯於空,酒面因此復於平穩,把一雙清冽的眼睛照的明白。

「此衰蘭送客手,風流蓋世。」

「他多情,又很無情!他常年流連煙花地,卻只贏得薄倖名。」

細雨繚繞氤氳,說書人的聲音從朦朧的遠處,和一片叫好與喧譁流淌而來。

酒杯被捏的極重,指尖因此泛白,酒面是一輪月,搖曳著揉碎,映出來一雙被揉碎了的眼睛,幾分冷冽傷神。

在另一個霧靄沉沉的雨夜,追兵的劍銀亮如魚肚,「青樓本是薄情地,他自然風流蓋世,對你,幾分真情。」

酒樓聲聲喧譁,聲聲入耳,他靜靜捏著酒杯,雨絲飛濺,酒面揉碎,復圓,再圓時,映出的,分明是衰蘭送客手一身華服,一頭繁花,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的樣子。

伏在桌面上,臉頰貼著冰涼的石頭卻更燥熱了些,醉色酡紅從眼睫一路漲到脖頸,他推開那個酒杯,酒杯滾落,叮咚清冽作響,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已喝了很多酒。

學著古鴻意快意的樣子。

「為什麼,是在明月樓遇到衰蘭。」他自言自語地喃喃,貼著石桌,雨氣無聲地迫近。

如果不是如今的自己。衰蘭,你會如何對我……

酒水撒落在石桌上,春雨飛濺,也起些細小漣漪。

薄薄的一攤酒面,底下是同樣明淨的石桌,可以映出來酒樓四座高朋,一川喧譁。

直到,酒面映出來一個他此生永遠不會忘記的面孔。

一個佝僂而面有青印的人,在向小二討要酒喝。

因為痛,所以自然的去遺忘,幾乎忘乾淨的一段記憶,血痂猝然揭開。他不顧醉氣,幾乎拍案坐直,雙手習慣性地抓握,手中已無錦水將雙淚了。

牙關緊緊咬著。睫毛淋著雨,不可置信地打顫。

那是把他賣進明月樓的人!

氣息驟然紊亂,心跳的極快,眼中升起決絕的恨意。

追!

佝僂青印男子立刻感知到了那份醉氣交加的殺意,轉瞬,倉皇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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