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玉的聲音穩定有力地隨風雪砸到脊背上,很沉,很痛。比任何絕世的武功,輕銳的劍氣都痛。
古鴻意喉嚨哽咽一剎,張張嘴,沒說出來話,只迎入一腔寒氣與雪粒,他深深閉上通紅而渾濁的眼睛,把雪氣盡數吞下。
睫羽泌出生理性的淚。
他抬手揉眼,卻越揉越痛,再揉也看不見面前人青色的面頰和琥珀眼睛,他緊緊咬著嘴唇,只是吞咽,把鐵鏽血腥氣、風雪寒氣、鼻腔的酸澀一同咽下。
白行玉一把奪過他徒勞揉眼的大手,拽他逆著風雪飛奔而去。古鴻意心亂如麻,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何方,只是聽著他哈出錯亂的呼吸聲,聽著他髮絲飛在雪風中的簌簌聲,聽著他踏著積雪的吱呀聲……
失去視力後,他麻木地跑著、跑著,了不知南北,了不知時間。
他聽見被他們甩在身後的兵鐵聲響,重新湧入身側。
他聽見「叛徒」「抓住他們」「殺了他們」。
「白行玉,你要做什麼……」
他盲便盲了,但好不容易劫走的白行玉,決不許他再以身入險,決不許他再受半點傷害。
他聽見一道疾風般的劍出鞘聲,然後是白行玉一聲隱忍的嘶痛。
他聽見錦水將雙淚的清音幽幽響起。
叮。叮——
這一切發生時,白行玉沒有鬆開他的手。
他聽不見自己如雷的心跳。只聽見風嘯,雪重,白行玉咬牙抵擋,忍痛的嗚咽,悶哼著緩聲,最終,他聽見一道尖銳的馬嘶。
「古鴻意,上馬!」
他憑著馬嘶,立刻確認了馬的方位,一個側身躲過了一道刀戢襲擊,便撐手翻身上馬。
白行玉亦利落翻身上馬,把他壓在懷中,便奪過韁繩策馬而起。
風嘯馬鳴,水亮的鬃毛快快抖落積雪,白馬便如一支羽箭,射入雪色盡頭。
「我去取回了我的白馬。走,我帶你私奔。」
白行玉抬手敲敲他的肩膀,「躬身。」
古鴻意比他寬闊一些,要縮在懷裡,方不妨礙白行玉策馬。
白行玉側過臉,對著失焦的夜明珠道,「去何方?」
古鴻意楞了楞,循著他快意的聲音,不忍側頭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回老巢。塵山戰局已平,暫時安全。且老巢供給充足,地勢易守難攻。」
「好。」
他們策馬飛去,迎著凜冽的雪風,臉頰吹得通紅。
白行玉雙手持韁,指節凍得脆而皸裂,眼睛卻堅定有神,星星一般。
他沒有衰蘭送客手那樣大成的輕功,但他有最快的白馬,也能帶衰蘭逃去天涯海角、萬水千山。
「後半生,也許日日如此逃亡。你嫁不嫁?」古鴻意曾這樣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