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昀故意逗他:「不敢什麼,不敢和我年齡相仿嗎?」
「……」
眼見高順越發僵硬,劉昀見好就收:「安心吧,工錢照算,不會虧待你的。」
高順驀然抬頭:「屬下並非這個意思——」
卻看到劉昀彎起的眼,高順默然。
「這不是可以抬著頭說話嗎?一直低著頭,我會誤以為你的頸部不適,需要貼一貼藥草。」
劉昀踢開腳底的石子,「走吧,與管事的屬官說一聲,隨我回去。」
高順默然應下。
劉昀找馬坤說了「武器庫」的事,便帶著高順回到陳縣。
他讓高順在官設驛舍中住了一晚。第二日,車隊安排妥當,整裝待發。
此行,除了隨行的部曲與侍從,劉昀還帶了商行的第二負責人,以及剛剛加入陳國大家庭的張遼和高順。
張遼與高順分別騎著馬,綴在劉昀身後。高順早已認出張遼,但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之搭話,而是獨自牽引馬匹,緘默地垂首,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辰時,一位穿著騎服的女郎牽著通體雪白的挽馬,從王府走出。
她不過十二三歲,行至間帶著颯爽的英姿,正是陳王之女,高賢鄉主劉儀。見到劉昀,劉儀將馬繩丟給侍從,小跑著趕上。
「阿兄!」
劉昀轉身,將懷中的紙包遞給她。
劉儀杏眸一亮,悄悄打開指縫,看到露出的一角糕點,連忙包好,故作老成地裝進包囊里,矜持而優雅地道謝。
「多謝阿兄。」
屬官清點人數與車架,核查無誤,上報給劉昀。
「啟程。」
一聲令下,車隊緩緩向前。
……
大約花了半天的功夫,他們成功抵達潁川許縣。
這一路十分順利,並未碰到任何山賊與變民的侵擾。劉昀遠遠望著外城的輪廓,心中油然而生一種奇怪的感觸。
許縣,在不久的將來會被改名,成為許昌。
這就是多年後,被曹操父子設為國都的地方?
在距離城門一里的位置,陳家早就派人前來迎接。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帶著進賢冠的青年,蓄著兩撇整齊的小鬍子,看上去老練而持重。但他的下頜卻是颳得格外乾淨,一如他站在路邊的儀態,清爽而嶄齊。
儘管素未蒙面,劉昀卻第一時間升起一個預感:眼前這人就是他的表兄陳群。
見到車隊,那人眉峰微動。他身後的隨侍揚聲大喊:
「我等乃是許縣陳氏的部族,敢問來者從何而來?」
劉昀這方自有人通報身份。待雙方各自派人核實了信物,兩邊的隊伍才逐漸靠近。
陳群神色嚴肅,和劉昀說話的語氣卻十分溫和:「世子、鄉主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先去寒舍休憩一番,我們明日再敘。」
場面話對於劉昀來說簡直小菜一碟。他三兩句做完寒暄,就要跟著陳家的人進城。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也就長文侄兒家中豪富,碧瓦朱甍,才不會被王世子嫌棄。哪像我,家中儘是蓬牖茅椽,簡陋寒素,都沒有膽子請高貴的世子移腳過去坐坐。」
這話聽得彆扭,再加上陰陽怪氣的口吻,劉昀仿佛嗅到了一股酸味。
他看向說話之人,發現是一個二十出頭,和陳群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此人長相本不算差,無奈眉眼間儘是刻薄算計,生生降低了順眼程度。
再聽他喊陳群為「侄兒」,劉昀幾乎確定了這人的身份。
誰家沒幾個神奇的親戚?據說陳家的旁支中就有這麼一戶人家,祖孫三代好吃懶做,無甚本事,成天嫉妒主支的繁榮富庶。主支一有什麼事,他們就喜歡上門摻和一腳,說一些酸話。
他們家剛成年的孫輩名叫陳閘,按輩分算是陳群的族叔,繼承了他父親和祖父的接力棒,沒少給陳群家添堵。
這些都是他舅舅當笑話說給他聽的,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見到活體樣本。
陳群的眉毛早就擰成一團,但大約是限於輩分,他不好對陳閘說什麼重話,只臉上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語氣寒冽:「族叔言重。秋收將近,族叔若有閒暇,不若去田裡多看顧一些,也好強身健體。」
讓人指不出任何差錯的話,卻暗藏玄機。
劉昀在心中為陳群呱呱鼓掌,他甚至懷疑,陳群可能想說的是「強身健腦」,只是沒法說得那麼露骨,就只好委婉地改成「強身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