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群自不會失禮,但也沒法親近地當著劉昀的面叫他「阿弟」,一直以來都只喚他「世子」。
這個時候也不例外。
「世子忙於諸事,豈能因為群而貽誤?」陳群想也未想,一口推辭,「群平日裡讀書習字,不常出門,只偶爾拜訪業師、名儒,與一二好友把盞,不可讓世子費心。」
劉昀知道陳群這是在說客套話,又因為他本性的執禮疏離,決計不肯給劉昀添一點麻煩。
若是平時,陳群放出這樣的話,劉昀客氣幾句,也就隨他去了。但今天劉昀收到荀彧的拜帖,心情極好,見陳群如此迴避,他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看似誠懇地反駁了陳群的話。
「不貽誤,不貽誤。我這兩日確實有一些事要辦,陳家表兄若是怕貽誤我,和我一起去不就得了?」
陳群:……?
平日裡遇到的不是同樣客套謙退、很有分寸感的士人,就是烏七八糟、得寸進尺的市儈者,何曾遇到過如此清新脫俗,卻又打棍隨上的神邏輯?
這一異常之語來得太突然,陳群礙於對方的顏面,一時之間沒有反駁,等他回過神之時,已被劉昀架上馬車,即將前往沛國。
忍住額角不斷跳動的經絡,陳群深吸了口氣,還算鎮定地詢問。
「世子……為何要去沛國?」
第18章第 18 章
劉昀最初只想逗一逗這位表兄,沒想到陰差陽錯,真的成功地把人給帶上了。
他到沛國的原因並不是什麼秘辛,而且作為同行者,陳群遲早知道。因此,劉昀直言不諱道:「黃豫州於我有半師之誼。聽聞他即將去京畿赴任,今後興許再難相見……不管是餞別還是送上賀儀,我都得走一趟。」
黃豫州,這是對黃琬的尊稱。
黃琬,出於赫赫有名的江夏黃氏,乃是太尉黃瓊之孫。黃琬曾受黨錮之禍,於一年前被朝廷任命為豫州牧,當時豫州多受山賊侵擾,是黃琬治州有方,用不到一年的時間平定豫州,並因為這個功勞被封為關內侯。
董卓大概是聽了黃琬的赫然功績,又眼饞他手中的精兵,所以急不可耐地宣他進京,想要拉攏一二。
算一算時間,這時候黃琬應該已經收到京中來信,在考慮是去赴任還是推脫裝病了。
原本,黃琬要不要入京是他自個的事,與旁人干係不大。但讀過這段歷史的劉昀知道,正是因為黃琬的離開,加之下一任豫州牧孔伷的早亡,導致紛亂之初,豫州無主,袁紹與袁術二兄弟緊盯著豫州這塊肥肉,來回爭搶。
如果不是東漢的「三互法」制度,規定官員不得在本郡當官,身為豫州汝南人的袁紹與袁術恐怕早就自領豫州牧,而不是派親信爭奪了。
劉昀表面上很是平靜地回答陳群的疑問,實際上心情頗為糟糕。
沒辦法,一想到袁術,他就心情不好。
根據史書記載,袁術和他家可有滅門之仇。
最一開始,當劉昀發現他爹陳王竟然在《後漢書》和《資治通鑑》上有記載的時候,他甚是吃驚。雖然只有寥寥幾語,但亦不乏褒美之詞。
《後漢書》有言——陳王劉寵,武藝超絕,擅長弩射,十發十中,甚至能讓每一箭都射中同一個點。在其他王侯都窮得吃不上飯,甚至顛沛流離,只有劉寵轄下的陳國殷實富足、兵強馬壯。
然而,就是這個然而——之所以陳王劉寵只在史書中留下寥寥幾筆,而沒有更多的記載,全因為袁術。
公元197年,袁術稱帝。同年,陳王劉寵與陳國相駱俊被袁術派出的刺客暗殺,從此陳國敗落,在史書上留下無足輕重的一撇。
而袁術之所以派人刺殺陳王,官方猜測是因為陳王不願意把糧食借給袁術;但根據劉昀這些年培養的政論嗅覺,結合袁術同年稱帝這個微妙的時間點,劉昀認為,更大的可能是因為袁術覺得陳王擋了路。
同時期的劉焉、劉虞雖然也是宗室,並占了一州之地,但他們本身並沒有王位,又屬於皇室偏枝。而劉寵是東漢王朝漢明帝的玄孫,正兒八經的皇室藩王。
要知道,漢靈帝劉宏,也是漢明帝的來孫,若按照所謂的正統論,當靈帝一脈斷代時,同為明帝玄孫的陳王必然擁有繼位的資格。
至於其他血緣更近的宗室,倒不是沒有,只是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比你名正言順的沒有你強大,比你強大的沒有你名正言順。在皇室衰落、宗室蕭條的東漢末年,作為近支藩王,又將封地治理得欣欣向榮的陳國,就和白襯衫上的一團墨汁一樣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