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遲鈍,也知道這是被郭嘉戲弄了,劉昀目露無奈,等郭嘉笑完,同樣半認真半玩笑地回答:
「包吃包住,不包酒。」
對上郭嘉倏然睜大的黑眸,劉昀不懷好意地一笑,
「酒水自費。」
「這便是捉弄主公的代價嗎?」郭嘉長長一嘆,故意垮下臉,「不過……」
這一回,郭嘉收回眼中故意展現的鋒銳,與那些不著邊際的玩笑,透出幾分真實的認真,
「嘉不過是一個借借無名的小子,既無遠播的才名,又未展現任何實幹,甚至不曾出過仕——如此尋常的我,為何會入了世子的眼?」
劉昀沒想到郭嘉最先關注的並不是他的為人處世,也不是他的治世之見,而是這個看似不打緊,卻關乎他最大秘密的問題。
好在他並非毫無準備。
「奉孝如此謙虛,倒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劉昀呷了一口熱茶,語氣輕緩,「早先在譙縣見面,我便覺得奉孝甚合眼緣,後來,得到奉孝的提示與黃豫州的援助,我知奉孝甚為敏銳,絕非尋常之人。」
他放下茶盞,話鋒一轉,「近些年來,我招攬不少奇人,但在策謀、軍略這一方面,始終找不到心儀的人才。」
「後來我詢問文若,他向我舉薦了一些人才,其中就有奉孝的大名。」
這確實是真的。在成功招攬荀彧後,劉昀特地找過荀彧,讓他推薦謀略方面的人才,郭嘉正是其中之一。
「我信文若的眼光,也信我自己的眼光。」劉昀離開座位,走到下首,在郭嘉前方站定。
「不知奉孝是否願意,在我陳國常住?」
郭嘉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水,徐徐起身。
他揣著袖,深深地看了劉昀一眼。
「有此美酒,自是相願。」
說是美酒,可劉昀知道,這個美酒並不僅僅是表層上的意思。
「榮幸之至。」
說開這件事後,兩人再次入座。
這一回,劉昀坐在郭嘉的身邊,一人抱著酒,一人抱著茶在那慢飲。
「依奉孝之見,兗州近日之局,將會如森*晚*整*理何演變?」
「這莫非是加入主公帳下的第一個考驗?」郭嘉饒有興趣地反問,比起初見時尚有幾分克制的隨性,這次,他可以說是將本性展露無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說著好好想,實際上把王府庫存的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劉昀也不催促,直到郭嘉喝了三杯,才虛虛蓋住他的杯蓋。
「此酒度數雖低,卻也不宜多飲。」
郭嘉從未聽過「度數」一詞,但根據語境,他還是一瞬間就明白了劉昀的意思。
他想到陳國的各大酒肆也立下了限飲的規矩,不由失笑。原先郭嘉還以為陳國這是因為近些年戰亂,糧食減產而制定的限酒之舉,可結合劉昀的這句話,以及他在陳國看到的豐收之景,限酒令顯然不是因為囤積糧食,而是為了避免旁人多飲,傷了身。
他從善如流地放下酒盞,回答劉昀的前一個問題。
「兗州刺史劉岱,恐怕命不久矣。」
第36章
兗州的局勢並不樂觀,內憂加上外患,劉岱敗勢已顯。但是劉昀怎麼也沒想到,郭嘉一開口就給劉岱定了死刑。
他眸中微動, 神色未變:「何以見得?」
郭嘉道:「兗州,四戰之地也。北有黑山餘部虎視眈眈,東有青州黃巾恣意作亂。光是長驅直入的青州黃巾,就已讓劉岱自顧不暇,更遑論兗州西側與司隸相接,若董卓向東進軍,兗州必將首當其衝。」
若能給劉岱一些時間喘息,或許還有轉機,但——
「劉岱性仁直, 虛己受人,絕不肯龜縮一處, 忍氣吞聲。」
在這種情況下,選擇迎難而上的劉岱只有一個結局, 戰死。
這也正是史書上關於劉岱的結局。
劉昀罕有地沉默了片刻,紛亂的念頭逐漸歸於一處:「豫州,亦為四戰之地。」
這一回,向來落拓不羈的郭嘉收起面上的嬉笑,指尖沾了酒水,在案上劃出一道分割線:「若西側陡生變故……離司隸最近的潁川,必受其害。」
這一番話,絕非無的放矢。
根據史載,董卓退守長安後,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不僅將雒陽搶光燒光,將它變成廢城,讓關東義軍無法在雒陽駐紮,還派人搶劫離雒陽最近的幾個郡縣——兗州的陳留郡,豫州的潁川郡,都被董卓的部將大肆劫殺,「殺略男女,所過無復遺類[1]」 。兩個郡的人幾乎都被董卓殺光,只因為這麼做能製造人為的真空地帶,有利於董卓的自保之策。
如此殘暴之舉,並非偶然,而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