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侍端走碟筷、漆案,房內只剩下劉昀二人。
劉昀等著謝平發難,卻只等到一句「好好休息」的囑咐,附贈一個轉身離開的背影。
「!」
在短暫的驚異後,劉昀意識到謝平這是準備把今天的事輕輕揭過,讓他早點休息,不要多想。
在心中感念了表兄的縱然與體貼,劉昀回到房中洗漱了一番,心神寧靜,安然入眠。
第二天,當劉巍頂著蔫蔫的臉色,聽完昨晚發生的事,他一板一板地抬頭,滿臉哀怨:
「這不叫輕輕放過,而是所有的#039念叨#039都讓我一個人扛了。」
謝平堵著他念了兩個時辰,不止聽得他兩眼冒金星,就連滔滔不絕的謝平自己,也把嘴巴都說幹了。該說的想說的,謝平都在他面前車軲轆轉過一次,這要是還能在劉昀這滔滔不絕地碾一次,那謝平就不是凡人,而是口舌鬼神。
謝黎一瞧見劉巍面上的菜色,就對昨天的經歷心有餘悸。
還好昨天她跑得快,要不然,今天也得和二表兄配上同款表情。
她正暗自慶幸,卻見劉巍像是耳朵邊長了眼,突然轉向她的方向。
「說好的同甘共苦、同進共退,結果阿妹倒是拔腿跑得飛快,我還沒轉頭,你就跑得沒影了,徒留我一人在原地挨刀。」
謝黎不免乾笑,替自己解釋:「這要是戰場之上,我肯定不懼刀兵,第一個衝到阿兄面前,但這回咱遇上的不是敵人,而是大兄……」
說真的,她寧可被一千個敵兵包圍,也不想和正面發飆的親兄長對上。倒不是她懼怕對方,如果真的怕,她昨天也不會當面頂嘴譏嘲了。
不過,怕不怕是一回事,煩不煩是另一回事。
要是被親兄長說教,只怕連最清心寡欲的道士都不一定頂得住。長達兩個時辰不間森*晚*整*理斷不重複的碎碎念,如魔音洗腦,摧殘身心健康,她傻了才會留下和劉巍共患難。
「阿兄今日既然去府衙處理公事,而不是在門口堵著咱們,便說明此事暫時告一段落。阿弟與其惦念著昨日的事,倒不如想想該怎麼對付樅陽的越賊。若不能交出令人滿意的成果,到時候便不是被念兩句的事了,到時候他會直接動手,將你們兩個打包回豫州。」
談及正事,劉巍不再哀怨,露出肅重的神色,倒真有幾分「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氣勢。
謝黎也不再嬉鬧,端正神態,與劉巍小聲商量作戰方案。
劉昀習慣了一心二用,他一邊聽著謝黎與劉巍的聊天,一邊將部分思緒飄轉到
謝平那邊。
若謝平真的不願給謝黎和劉巍機會,他又怎麼會跟著謝黎二人,送二人來廬江城?直接綁回去不是更加省事?
說到底,他這位謝家表兄口硬心軟,即便是再反對的事,他也願意尊重對方的決定,給對方一次嘗試的可能。
明面上是令人頭暈目眩的數落,背地裡卻悄悄為對方兜底,一起承擔失敗的後果。
想到謝平昨天還對自己冷聲冷語,今天一大早就替自己去廬江府衙處理事務,劉昀不由慨嘆。
要是他不夠了解謝平,沒有細想對方的用意,只怕會誤以為謝平這是怒火攻心,故意一大早出門,避著他們。
謝黎與劉巍的討論告一段落,也不知道話題是怎麼偏移的,竟轉到他們這次帶來的「補給軍」上。
劉巍道:「這回出行,隨軍的醫者是華醫丞與韓醫丞的高徒,有他配備的藥包,縱然有兵士水土不服,應當也能在兩日內緩和過來。」
謝黎則道:「關於兩端突擊一事,你不必擔憂。我在廬江之時,亦遇過賊寇,曾指揮過部曲作戰,何況這次一同隨行的還有我的摯友——她從小在九江郡長大,對九江、廬江的地勢頗為了解,並且從小接受父兄的薰陶,於武裝作戰一事頗有見解。追隨她的那支部曲亦十分不俗,有她相助,此戰必能大捷。」
這是劉昀第一次聽到謝黎提起朋友,聽她這麼一說,劉昀對這位「家學淵源,疑似以武傳家」的友人頗為好奇,順口問了句:
「你這位摯友,姓甚名誰?」
一直心直口快的謝黎,此刻卻露出幾分遲疑之色:「她姓孫,你們喚她孫姬便可。」
意外卻也不太意外,謝黎的這位朋友也跟她一樣是位女俠客。
只是……姓孫,從小住在九江,家學淵源……
劉昀的眉心忽然不祥地跳了跳。
他看向謝黎,盯著她的眼,冷不丁地詢問:
「你這位摯友……是不是南陽太守孫堅之女。」
不曾設防的謝黎一愣,旋即驚恐地看向劉昀。
孫是大姓,這天下姓孫的人何其之多,表兄怎麼就直接往孫堅的身上猜?
看著謝黎的神情,劉昀還有什麼不懂的,他無聲地吸了一口冷氣,問:「她現在人在哪?前來廬江郡一事,她父兄是否知道?」
冷不丁一詐,沒想到還真的詐出一個孫尚香,劉昀已經沒了驚詫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