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處舟尚且心細謹慎,程柏淵卻是一輩子火爆霹靂、不顧一切的脾氣,竟飛身一躍,挺刀往山洞躍去。剛到洞口,迎面而來一陣黑霧,程柏淵吃過寧承輕的虧,看似魯莽,實則早有防備,眼見黑霧揚起立刻閉息後退。他年紀雖大,目力仍是極強,匆匆一瞥已瞧見洞中蕭盡、柳廷與溫南樓等人,可等黑霧散去再上前,洞中已不見一個人影。
蕭盡挾著柳廷,段雲山背著溫南樓往山巔行去,寧承輕坐在山石上等著眾人到來。蕭盡找塊空地扔下柳廷,自己盤腿而坐將拒霜橫放膝上,段雲山則客客氣氣扶著溫南樓坐到一旁。
溫南樓見寧承輕面露微笑瞧著自己,心中不禁有氣,心想姓溫的一心要止息你與眾人之仇,你又何苦設計戲弄陷害我,雖丁處舟與程柏淵未必就此信了柳廷的話,可好歹總有閒言碎語,豈不惹人煩擾。
他正想著,蕭盡從懷裡拿出幾片藥草,托住他下頜餵進嘴裡。
溫南樓不知他將什麼塞給自己,生怕有毒正要吐出,寧承輕道:ldquo這是炙桑葉,可暫解麻木,你想說話就先嚼一嚼吧。rdquo
溫南樓心想他真要害我,隨時可取我性命,或放任我在這裡,解了穴道也要立刻毒發斃命,我若有畏縮之意,反叫後輩小子笑話。
他略微嚼動藥草,只覺微苦中帶著清香,嚼了幾下果然口舌麻痹之感減輕,雖還有些不甚靈便,卻已能勉強說出些話。
溫南樓道:ldquo寧公子要殺要剮姓溫的也不皺一下眉頭,何必煞費苦心設下這等拙劣詭計,挑撥離間?rdquo
柳廷已被蕭盡點了穴道昏迷不醒,溫南樓又瞧向段雲山道:ldquo段兄可曾忘記你我說過的話,還望多加勸解,萬勿誤入歧途,陷溺漸深,日後不可回頭。rdquo
段雲山道:ldquo此事原是寧家與諸位的恩怨,之前是我僭越,還請溫大俠原宥,如今只聽少主裁奪做主,段某無不從命。rdquo
寧承輕笑道:ldquo溫大俠不必誘逼我師兄,他一心為我好,我也聽了他的,可溫大俠答應的事,你帶來的那些俠士、前輩、大人物、大英雄可未必聽你的。rdquo
溫南樓道:ldquo即便如此,寧公子也不該從中挑撥,令他人誤解。rdquo寧承輕道:ldquo我哪有挑撥,方才在洞中,只柳廷一人說話,要挑撥也該是他在挑撥,若說誤解,那是丁處舟與程柏淵自己誤解,與我何干?rdquo
溫南樓被他問得語塞,寧承輕又道:ldquo溫大俠身中劇毒,我雖被眾位英雄追殺得走投無路,卻還想著去採藥救你,因此離開一會兒,難道我這樣做錯了嗎?rdquo
溫南樓道:ldquo寧公子好心救我,自然不錯。rdquo寧承輕道:ldquo溫大俠劇毒未解,我怕柳廷醒了有意加害,便讓蕭盡在一旁守護,果然他要動手殺你時就被攔下,這樣做又錯了嗎?rdquo
溫南樓心道,雖是攔下不錯,但也嫌晚了些,姓柳的小子胡言亂語,你們放任不理,隔岸觀火,也算不得什麼好事。
寧承輕道:ldquo溫大俠是真英雄,旁人未必是真豪傑,江湖恩怨,擾攘紛紜,人人都只信自己。溫大俠命好,少年揚名,俠名素著,自然是說一不二,無人不從,想必從沒有遇過蒙冤受屈的事吧。rdquo
溫南樓自出江湖以來的確事事順遂,殺了一個惡名昭彰的武林敗類揚名立萬,又娶了鐵背金龍郭崇舉的愛女為妻,便如寧承輕所說從未遭受苛待。這次眾人推舉他帶頭,也是看中他江湖聲望甚隆,且若能擒了寧承輕到仙城山赴英雄大會,更是名正言順之舉,除他之外再無更合適的人選。其實以他人品威望,柳廷如何污衊也少有人信,但如此一盆污水潑來,卻也令人苦澀氣惱。溫南樓親身經歷一番,才算是體會蒙受不白之冤的苦處。
寧承輕見他沉吟不語,便將懷中揣著的東西放在石頭上,溫南樓一眼望去,是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草葉,心想他說去採藥倒也不是胡說。
寧承輕摘撿了一會兒,將一把藥草送到溫南樓嘴邊道:ldquo溫大俠英雄豪傑,應該不怕藥苦吧,這裡沒有製藥的器具,你只將這些藥草嚼碎,咽下汁液就行了。rdquo
溫南樓已嚼下蕭盡給的藥草,不再多問,張嘴含了慢慢咀嚼。
這草藥苦到極點,溫南樓嚼了一嘴藥汁竟不得下咽,可寧承輕已說他英雄豪傑,區區苦藥如何能像三歲小兒一般害怕,只好勉強將藥汁咽下,抬眼卻見寧承輕笑吟吟地瞧著,一臉看好戲的模樣,不禁心想這小子被天下英雄群起追討,這會卻還像個頑童似的惡作劇。
溫南樓與寧承輕雖在鎮上客棧中有過幾日相處,但那時說是同行也有軟禁之意,彼此不常相見。此刻他細瞧寧承輕眉目清秀,容顏俊雅,雖有促狹捉弄,卻也只算是少年心性,並無多少惡意,便不覺得他有旁人一口一個小惡賊那樣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