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子雖小,聲音尖銳,加之山谷中打鬥已止歇,闃無人聲,一時響徹山壁,久久迴旋。不一會兒,蕭盡瞧見自山下飛來一片黑雲,瞬息已到眼前,原來是毒蟲聽到哨音又再飛回,於三人頭頂盤繞不止。
溫南樓正在河岸邊教眾人下水躲避,忽見密密麻麻的毒蟲又再往山上飛回,心中記掛妻子和蕭、寧二人,便也跟著回去。剛到山上原處,見半空毒蟲盤旋,因寧承輕的毒血不敢靠近,只嗡嗡聲震耳欲聾,令人駭然畏怖。
寧承輕將鬼蜂聚在頭頂,輕扯蕭盡衣衫,要他俯首聽自己說話。蕭盡附耳在他嘴邊,聽他道:ldquo咱們將蟲子helliphellip引到山上,龍牙廬里有藥,生helliphellip生一堆火,將鬼蜂喜愛的藥味投在火里,誘它們撲火自焚,就,就好了。rdquo
蕭盡心想此去一路上山又要費許多功夫,不知他身體能不能撐住,但只稍一猶豫,便想山下這許多江湖義士都是為救自己與寧承輕而來,若因此喪命,道義上如何說得過去,即便今日僥倖得活,日後又有什麼臉面以對天下英雄?
想到這裡,他便對寧承輕道:ldquo好,我背你上山,正好龍牙廬里有藥可替你治傷。rdquo郭翎見丈夫去而復返,忙問他山下情形如何。溫南樓將死傷人數略一說了,兩人都心驚毒蟲蜇人厲害,若不除去恐成大患。
溫南樓聽妻子說寧承輕要引蟲自焚,自然義不容辭擔起除害之責。他顧念蕭盡身受重傷體力不支,想替他背寧承輕上山,蕭盡卻再不肯與寧承輕分開一刻,生怕他離了自己立刻周身冰冷撒手人寰,定要自己貼著他心胸才能安心。
溫南樓見他二人感情至深,也不再勸,一路護送上山,偶遇玄龍弟子或閒雜人等都出手料理,漸漸到了山巔龍牙廬上。寧承輕氣力不濟,想閉眼昏睡,但滿天毒蟲全靠吹哨牽制,稍一停聲立刻又要分散四處尋找活物。寧承輕吹哨不止,最後蟲哨被他喉頭湧起的血水染紅。
蕭盡背著他,只覺後頸濡濕,低頭一瞧,血順著自己脖頸浸濕衣衫,心知寧承輕連日來心力交瘁,又受了許多傷,內腑有虧,一直吹哨忍不住吐起血。蕭盡心如刀絞,卻不能半途而廢,只提著一口氣將他送到藥廬,放在空地上。
溫南樓與郭翎去龍牙廬下尋找生火之物,豈知莊院早被燒毀,留了一地殘骸,伙房裡的菜油也已燒完,哪裡去尋引火之物。
郭翎道:ldquo沒有可燒的東西,咱們去林子裡砍些乾柴來生一堆火。rdquo溫南樓道:ldquo也好,我去砍,你在這陪著他們,我怕還有玄龍谷的餘孽前來生事。rdquo郭翎答應了,正要回去,卻眼望遠處若有所思。
蕭盡依照寧承輕吩咐,將藥廬中藥粉藥膏盡數拿來,搬出大鍋熬煮,不到片刻已有藥氣飄散。鬼蜂被藥味一薰,紛紛振翅盤旋,聚在大鍋頂上,將龍牙廬罩得不見天日。
蕭盡只聽頭頂群蟲嗡鳴,不敢抬頭去瞧,時不時有幾隻毒蟲飛落掉在鍋里。那蟲子十分醜陋,渾身尖刺,瞧得人心裡突突直跳。
寧承輕見毒蟲被藥氣引住,鬆了口氣,略歇片刻,瞧著蕭盡道:ldquo你先將大鍋蓋上,只留小縫,等水燒乾再將藥膏捏在一起放到火里。rdquo
蕭盡依言蓋上蓋子,見毒蟲圍在鍋上再不掉落,卻也不肯離開,心中漸漸放心,走到寧承輕身旁,將他扶起靠著自己。
二人這些日子難得有這般相依相偎,心裡千言萬語,卻都捨不得說話,生怕將這片刻寧靜打破又再起風波。過得片刻,蕭盡遠遠望去,又見有黑影沿著山路而來,浩浩蕩蕩,人數不少。他伸手到一旁撿拾拒霜,手指手腕都是不住顫抖,不知還能不能擋住敵人。
寧承輕道:ldquo別怕,咱們就是死了也死在一起,跟閻王老爺說來世投胎都不分開,當人就投個雙胞兄弟,從小一塊兒長大,不當人就投一窩子小狗里,也是高高興興的,就和金角銀角一樣。rdquo
蕭盡道:ldquo我不想死,你也別死,咱們這輩子就在一起,不圖下輩子的事。rdquo寧承輕笑笑道:ldquo好,那就不死。rdquo蕭盡拿刀護著他,卻見飛身上來兩個人,他想溫南樓與郭翎在龍牙廬下,如何能讓敵人衝上山,莫非他們也遭了什麼意外。
他正想起身對敵,往前一瞧來人卻十分眼熟,一個空手一個用劍,空手的身材魁偉,是破軍神拳趙歸義,用劍的身形微胖,是青萍劍丁處舟。兩人一到龍牙廬,見了蕭盡與寧承輕便轉身道:ldquo在這裡了,幸好沒事。rdquo
兩人身後又有人來,卻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寧承輕見來的幾人都認識,老人竟是程柏淵,忍不住笑道:ldquo這回真的死helliphellip不成了。rdquo說著心頭一松又要暈去。
程柏淵與他分別數月,再見竟是如此重傷,忙跨前一步怒喝道:ldquo臭小子,你又做了什麼惹人嫌的事,被人打成這般模樣?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