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照夜再陪衛茉去太后宮裡時,見宮裡擺放的長公主靈位前新添置了不少鮮花,花瓣沾著露水,嬌艷欲滴,是這座古樸宮殿裡唯一的鮮活氣息。
太后心情似乎不錯,摩挲翡翠佛珠,視線凝視著殿外青磚上那抹即將淡去的光線。
「也許黛兒原諒了哀家吧。」午後,即將睡去前,太后對衛茉道,「這些日子,她總算肯入哀家夢裡了。」
她眼裡的光深邃又渾濁,如琥珀。
可宮裡見鬼的謠言並沒有散去。一日,琴酒照例往姜嬪那裡送東西歸來,說姜嬪昨天夜裡也撞見外面飄忽的白影了。
「她們說,長公主殿下就算是做了鬼也是個暴脾氣的,要讓從前開罪過她的人都不安身。」琴酒不解,「可奴婢記得……長公主與姜嬪沒什麼交集的呀。」
「姜嬪失寵已久,胡思亂想也是正常。」
陳照夜接過琴酒遞來的食盒,裡面是兩隻白玉酒瓶,上面貼著朱紅色字條。她拿起來看了看,道:「這是什麼?」
「是皇后娘娘宮裡送來的。」琴酒道,「說是娘娘閒來無事自己採摘桂花釀的酒,送給各宮主子,圖個新奇。」
「皇后娘娘病癒後,連心性都轉了不少。」
陳照夜拎著食盒進去給衛茉。
瓷白的酒瓶里,清甜酒香絲絲縷縷瀰漫開來,悄無聲息地滲入宮室中。
第89章
疑鬼影
今秋的皇城,雨水比往年都要多些。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陰霾,這段時日,各宮嬪妃都顯得有些懨懨的,很少彼此走動,除了每隔數日定時去鳳儀宮請安,陳照夜幾乎沒再與她們碰面。
相較於其他嬪妃,皇后的狀態倒是很好,面色紅潤,笑得如沐春風,還安撫蕭知不要多心,等流言平息後,景帝必定會恢復她位份的。
祁溪離京後,每隔十餘日便會有信件傳來。
南邊的動亂似乎比原先預想得更嚴重,其中牽涉到官員錯綜複雜,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釐清頗耗費工夫。他說由於事情冗雜,中秋時必定趕不回來了。
宣紙上的字跡清逸而蒼勁。
與每封信同時抵達陳照夜手中的,還有一枚或金黃或橙紅的葉子,被專門處理過,壓得乾燥而平整,應該是他每抵達一處時在當地採摘的。
陳照夜將樹葉收進匣子裡,往豆青釉荷葉筆舔中抹了一下筆尖,手腕虛懸,認真思考要給他回什麼。
「宮中一切都好,文妃娘娘也很好。」陳照夜剛寫了一行就擱下筆,有些為難。
——她先前那些年從沒學習過如何與人書信往來,更何況如今收信的對象還是祁溪。
他給她的感覺是既親密又生疏——親密的是二人心中都有彼此,並願意攜手走下去;而生疏的是他對她而言依舊是真正相處時間並不長的另一人,她錯過的年月如經年未翻的畫卷,畫面已經泛黃,無論他重述得多詳細,都不是親歷時的鮮活樣子。
「淑寧最近功課有些倦怠,等你回來好好說她。」
思來想去,也只有挑了年幼的淑寧來寫。她托腮,又把近來宮裡零零碎碎的瑣事寫上好幾行,整張紙面很快要滿了,再拿起來,對著燭台照了照,輕吹幾下,空氣里飄散出淡淡的松煙墨味。
「李黛去世後,你有沒有夢見過她?」
近來宮裡傳言讓她突發奇想,如果世上真有鬼魂存在,會不會翻山越嶺,去見見生前執念最深的人。
三更天已過,整座皇城靜謐如死,能聽見風拍打窗戶紙發出嗚嗚的低吼。
忽然間,陳照夜看見廂房外似乎有道人影閃過,朝著園中暖池的方向去了。
「是誰?」
她迅速推門出去。
台階下的石燈光線並不算明亮,潮濕的空氣里混雜著一股泥土味。
夜間寒冷,暖池邊霧氣升騰,園中景致便多了幾分不真實感。隔著太湖石,陳照
夜依稀看見一道白影從灌木上方幽幽地盪了過去。
難道真的有鬼?
「裝神弄鬼!誰在那裡?」她厲聲喝道。
無人回應。
石燈蒼白的光映照腳下碎石小徑,有值守的內監聞訊趕來,詢問陳照夜發生了何事。
「你們幾個去園子裡細細探查,看是否有賊人藏匿。」陳照夜道,「如有異常,立刻通知宮內侍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