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陛下要不顧聲譽做明知不可為之事,為人臣者就算以死相逼又能奈何?
本以為此事會告一段落,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陛下力排眾議立酷似公主的貴妃為後,他們作為世家出身的老臣不斷被邊緣化。不料那從珠簾後走出的女人接著冷聲對成王道:「妙儀才死了不到一年,你就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麼?怎麼能睜著眼說瞎話呢?站在你面前的人,分明跟妙儀長得一模一樣啊,六皇兄。」
六皇兄,她喊他六皇兄。這三個字猶如三根尖銳的金針刺進在場所有人耳膜。他們不得不重新提起那個可怕的猜想。
謝靜姝圍著成王悠悠轉圈,打量著他,「去年秋獵,我們還見過。你不比十六弟誠實,他見到我時,會很興奮地喊我十一皇姐。但被你打了一頓後,他就再也不認我這個皇姐了。」
成王僵在原地,發抖的嘴唇囁嚅著,「十一妹,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我方才分明是在……幫你……」
他聲音越來越細弱,到最後說到「幫你」時已經再也分辨不清話語。
謝靜姝冷冷一笑,「你問我怎麼敢?這要問謝檀弈怎麼敢!」
她倔強地仰著下巴,個頭雖不及眾臣,卻像是在傲然俯視著所有人。
「世間萬民都還被蒙在鼓裡,他們的皇帝愛慕幼妹,令其詐死囚於深宮改名換姓。我可不想用別人的身份,隱姓埋名過一輩子。事實如此,該是什麼便是什麼。即便是天子也不能令真相蒙塵。」
殿內靜得可怕,眾目睽睽之下,天子無比難堪的一面被貴妃毫不留情地揭開,眾人哪怕心有千言萬語也不敢在此刻評判,只敢偷偷察言觀色,思考如何趕在天子發怒前明哲保身。
站一旁的史官神情複雜,手足無措,一時不知該不該落筆寫下這亂成一鍋粥的場面。
「你愣著做什麼?身為史官,還不趕緊把我剛才所說的一切記下來。」謝靜姝陰陽怪氣道,「你若是不記,百年後那些詩詞戲曲文人哪來的典故可用?寫話本子的人又哪來靈感可尋?如此一來,世間不知又會失去多少供人欣賞或者消遣的著作,你難道不會覺得可惜?」
聞言,史官大驚失色,險些連筆都沒拿穩。他望向御塌上的皇帝,求證考實亦為史官職責所在。
謝靜姝也跟隨史官的目光冷冷看過去。謝檀弈說自己不在乎萬人指摘,她倒要看看他究竟在不在乎。
出乎意料,青年帝王並未發怒,對史官道:「吾妹所言非虛,你且一一記下。」
他望向皇妹溫柔地笑著,又變成供奉在神龕中的玉面菩薩,幽深的黑眸好像在說,皇妹可還滿意?
反正他滿意極了,只覺得那些壓在心口上的東西被卸走了,一身輕鬆。
名聲這種東西若成為顧忌,那不要也罷。
最初不過是想在屋裡開一扇窗,皇妹卻出來直接把屋頂掀了。
好,非常好。這就是他想要的,不管是唾罵也好,理解也好,他們的名字都會被史書永遠記錄下來,連在一起,千年萬年不分離,只要後世有人提起他,一定會提起他的妹妹是他的妻子。這不是污點,這是榮耀,是他的一生所求。
哥哥當真不在乎,謝靜姝默然垂下長睫,那麼她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抬眸看向韓載,「本宮乃先帝親封的公主,讀四書,閱五經,與太子同師共習,不可謂不門當戶對。右僕射先前說本宮不能勝任皇后之位,如今可還有異議?」
韓載啞然。他總算看出來了,公主在報復自己的兄長,與此同時也將自己給毀了進去,只為爭取某種正義。兄妹二人做了錯事,不選擇以紙包火 ,而是自願承擔惡果。=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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