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反悔了。」他別開目光,輕描淡寫地說:「天子身側,哪有什麼心意相通,不過是為綿延子嗣罷了。」
「既然如此,」謝桐一手撐住身後的桌案,微微仰起頸,慢慢道:「朕選幾個知情知趣的秀女進宮,又有何不可?閒時還能陪朕聊天解悶,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而且選都選了。」謝桐又故意說:「君無戲言,各世家都送了千金入宮,朕一個都不選,豈不是落了他們的面子?」
聞端立在原地,這次沉默得更久。
「聖上莫要說氣話。」他終於出聲,淡淡道。
「朕又不是小孩子了,」謝桐已經冷靜了下來,語氣里全是不以為然:「為何還要對著太傅說些氣話?」
聞端垂下眼,問:「聖上想要選誰?」
謝桐頓了一頓,耳畔忽然響起那個夢境中,「聞端」曾問過的一句話。
——「既已擇定曹尚書的千金,聖上準備何日舉行封后大典?」
曹尚書。曹侍郎。
朝中姓曹的官員並不多,有能力身居要職的,更是寥寥無幾。
今日來參加選秀的,是禮部侍郎曹中珉的長女,曹飛燕。
夢裡的蛛絲馬跡,仿佛逐漸在現實中顯露而出,其相似的程度,令一向堅定的謝桐都不禁動搖。
如果夢裡的「自己」,並沒有在這個時間就選秀,而是等到了若干年後,那個時候,禮部侍郎曹中珉,很有可能已經坐上了尚書的位置。
他的女兒,自然也就是曹尚書的千金。
謝桐的呼吸輕而急促,為著夢境的準確預示,更因為將數個夢結合起來後,窺見那令他極其不適的結局。
心中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憑什麼……他處處避讓,費盡心思地逃開那些天定般的命運,卻還是難以掙脫地落入其中,撞得頭破血流,像是作繭自縛一樣可笑?
天子天子,難道便真的是天道的傀儡嗎?
——他不願成為傀儡。
「聖上。」
謝桐突然聽見聞端喚他的名字,待回過神,就看見聞端擰著眉,將他死死抓在桌案邊的手拿開了。
因為太過用力,指尖瑩潤整潔的指甲都摁入了木製桌沿上,謝桐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絲絲疼痛。
低頭一看,受傷最重的指尖,已經泛起了烏青色。
聞端皺眉,一邊拿著謝桐的手不讓他縮回去,一邊去翻案上的藥箱。
剛剛御醫來時,留下了一些寧心靜神的藥材,以及幾罐用以治療外傷的膏粉。
「臣只是隨意一問,並非給聖上施壓。」
將清涼的藥膏塗在謝桐指尖上時,聞端抬了抬眼,嗓音低沉:「聖上若不願回答,便不回答,無需如此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