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為什麼會重生……為什麼……」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蘇皎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一般知道,她逃不走。
如果謝宴是重生的,那她前面再多的好話,博弈,都沒有用,他不會讓她走。
少帝壓根不會信這一套。
「你冷靜些,皎皎,你冷靜……嘶。」
蘇皎狠狠咬上了他箍著她的手。
血腥味在不大的密道里瀰漫開,她想以此讓他感到疼痛鬆開她,可到底是徒勞。
「怎麼樣,怎麼樣你才能讓我走?」
他是什麼時候重生的,何時知道她重生的,她從前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他有幾分知道?
她猜不透,卻曉得,一切的偽裝和溫順都沒有意義了。
「你聽我說,皎皎,你聽我說。」
謝宴心疼地將她抱緊。
「我帶你出去,我們好好說一說。」
「就在這。」
她嘶啞著聲音道。
密道安靜了片刻。
「昭嘉十九年,父皇病重,死前將一切告訴了我。」
他背負著一條鮮活無辜的親人性命,與母后身上全部的清名,不得不選了這條路走。
登基前的多日準備里,他大肆肅清四皇子與五皇子的政黨,卻唯獨留下了謝鶴的一些臣子。
他對兄長有愧。
可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心軟,讓這些人在他登基前,策劃了那場事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讓蘇皎躲在宮中,他們畢竟做了兩年夫妻,無數冷宮日夜的相伴,若說沒有情是不可能的。
宮外敵黨更多,他甚至三番五次地落入機關里,那一夜京城的血流了十里,他與暗衛被人流衝散,獨自拼殺的時候,沒有想過會碰見蘇皎。
她瘦弱的身影在人群中,長劍險些刺穿她的身體。
他們在漆黑的夜色里相扶著往前跑,機關暗室內,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那樣為他擋下箭。
在永寧殿的第一年,他便知道這個皇子妃是膽小又嬌養的。
這兒的吃食吃不慣,想家了便要哭,瞧見他還怕的跟什麼似的。
這樣怕死的一個人,連宮變那晚都趴在床下躲了十個時辰躲過別人的追殺,卻會為了他,毅然決然地擋箭。
再多的衝擊也比不上她軟在懷裡的剎那,她澄淨的眼望著他,竭盡全力地喊。
「帶我出去——
我不要死在這,謝宴,我不想死。」
懷裡的人輕如鴻毛,他身上也因為躲箭與機關而掛了很多傷,暗道很長,也很黑,長到他懷裡的人呼吸微弱了也沒走出去,黑到……他將邁出去的時候,才看清楚了她身上的變化。
大片大片的紅血線,蔓延了她整張臉。
如同在肉里生長的一樣,她的皮肉甚至都開始潰爛。
他慌得不成樣子,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只能更快地往外走。
回到皇宮,一切安定下來,他遍尋名醫而不得,而她卻慢慢虛弱下來。
「至多不過四五日,娘娘身體至陰,受不住這樣的蠱。」
他望著她,往常漂亮的人如一朵枯敗的花一樣,了無生息地躺在床上,他將所有的下人都趕了出去,他知道,她一直是一個愛漂亮的人,肯定不願意被別人看到。
「臉上好疼……什麼東西,我會不會毀了容貌,變得很醜?」
暗道里她睜著眼,望向他。
她那麼愛漂亮,又怕死。
謝宴闔上眼,他聽見自己問。
「有別的辦法嗎?」
以血換血養蠱,蠱轉移到他身上的日日夜夜,謝宴也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如凌遲一般的疼痛將他淹沒,他撐著最後的意識,在乾清宮寫下了一道立後的聖旨。
「皇上未曾登基,怎能先立後?」
長林欲要阻攔,他苦笑一聲。
「由我吧,誰知道能不能等到登基的那一天呢。」
西域聖子將他身上的蠱蟲解去之後,他踏進和鳴殿,看到她歡笑模樣的剎那,也同樣如獲新生。
登基後,經了生死,他比從前更珍惜她,見她歡笑,她依偎,他也跟著高興。
無數忙碌到深夜時,總有一人窩在御書房,手中的遊記掉在了地上,她靠在椅子上,總是熬不住睡過去。
熬不住,還是要等他。
謝宴看著旁側跳動的燭火,心中湧起無言的暖意與歡喜。
圈起她的身子,進了床榻,雲銷雨霽,他撫著她溫滑的肌膚,忍不住去親她,又親一下。
才睡過去的人被他吵醒,卻沒生氣,眉眼彎彎地看了片刻,忽然紅著臉,仰頭在他唇角也親了一下。
「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