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來。」
被她盯著看,文時以難得的不自在,欲抽回手,叢一不許。
「文先生,我們要結婚了,你能一輩子不讓我看嗎?」
她不再直呼他大名,像剛剛一樣用了非常正式的稱呼。
她攥著他的手,手心有溫熱的觸感在兩人皮膚之間傳遞。
沾著碘伏的棉簽小心地擦拭掉了齒印邊上的血珠兒,也就是簡單處理了下。
文時以盯著她的動作,努力適應了她凝視自己左手的目光。
藥也上完了,但叢一卻還是沒有鬆手。
像是料定了文時以不會拒絕一樣,她的膽子更大了,竟伸手想要摘掉他的減壓繃帶。
只是,剛觸摸到滑溜溜的繃帶表面,就被文時以拽住了手,極力制止。
叢一感受到了他的力氣,抬眼看向他時,她分明從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裡看見了疏離甚至警示的意味。
他拽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想要拆掉減壓繃帶的動作。
她下意識地掙扎,卻拗不過他的力氣,被他帶著往後退到桌邊。
眼看著就要撞上桌角,文時以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尖銳的稜角,避免了她磕碰受傷。
大概是掙扎的力氣太大,叢一沒及時站穩腳有點失去中心,但被文時以拽著手腕倒也不至於摔倒。
待到站穩之後,文時以鬆開了桌角,扶住了她的腰。
兩相無聲對峙,是文時以先開的口。
「不是不給你看,再給我點時間。」
音調不高,也不凶,但絕不是商量的口吻。
他依然不接受任何人碰他左手的傷處。
叢一聽清,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別過臉一把推開他。沒繼續在客廳停留,徑直回了臥室。
若是換別的男人這樣,她早就發火了。
但不知為什麼,面對文時以,她被迫著只能無動於衷。
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明明他說話的時候口氣都很溫和,也不會發什麼狠話,可就是他這一副不動如山,冷漠自持的樣子,讓她不太敢再挑戰他的底線。
他今晚問她,是不是怕他。
好像......有那麼一點點。
一點點而已。
空氣里瀰漫著淡淡的碘酒味,文時以低頭看了一眼拇指處仍明顯的牙齒印兒,無聲地沉默好一會兒。
他是個邊界感很強的人,哪怕是對最親近的人也一樣。
爺爺奶奶很疼愛他,弟弟妹妹們很依賴敬重他,但儘管如此,文家人無論是誰,也不敢輕易觸碰他的邊界線。
而叢一似乎總是試圖想要踩這根紅線,這讓他有點頭疼。
將醫藥箱收拾好,關了電視,文時以守禮地離開叢一的房間。
照例在睡前處理了一圈工作,還開了個很簡短的電話會。
原本是定的一早飛回倫敦的行程,因為叢一沒起來,愣是拖到了黃昏。
文時以平日裡最討厭被打亂計劃,這一點集團內人人皆知,所以無論大會小會,只要是有文時以出席,無人敢遲到缺席。
所以當叢一慢條斯理地坐在酒店餐廳吃著下午茶,文時以全程耐心坐陪並且完全沒有一絲不悅時,連跟了他這麼多年的喬湛都驚掉了下巴。
「看見沒?邱叔,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喬湛坐在不遠處,和司機閒聊。
「嗯,這位港島的叢小姐和喻小姐完全不一樣。」邱叔中肯地說了句。
餐廳人並不多,今日太陽又格外的好,陽光順著棕色的木質邊框落地窗照射進細緻雕琢的歐式雕花牆壁上,暖融融,熱烘烘的。
西北角被紫色聖羅蘭簇擁著的三角鋼琴上有人在演奏著舒緩悅耳的曲目,空氣里瀰漫著淡花香和糕點咖啡混雜的甜味。
這樣的陽光,這樣的午後,叫人格外舒服。
叢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滿意足地喝完手中的熱卡布奇諾,抬眼看向文時以,示意可以啟程。
冬日裡的狂風吹動著叢一散落的柔順長發,登機後,她眼看著地面的高樓大廈漸漸隱入雲煙,鱗次櫛比的建築群慢慢下墜進雲海,直至消失不見。
藍色的多瑙河,燦爛輝煌的兩岸金色宮殿,宛如童話版的一切地填充進了她心裡的某處空缺,然後又漸漸地從她身體裡完整地剝離,退遠開。
舷窗外軟綿的雲朵緩緩地攪動著,如她死水一般的心情完全不同。